大家又在鎮上溜達了一會,太陽漸漸落山,他們便按照計劃在河邊偷偷地潛伏起來,隔一段距離埋伏一個人,只等著那貓妖來入甕。等到天色變黑,月亮爬上來,河邊微微泛著冷意,不少人都藏在水里,泡得久了,靈力維持吃力,便漸漸覺得身上一陣發寒。綺月和蘇青丞兩兄弟自小修習水系術法,下到水里就如同魚兒歸家,來去自如,呆多久都不覺得冷。
“怎么還沒有來啊?”白如溫小聲地用傳音術說著話,他已經冷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蘇青辭回道:“再等等。”
“我要受不了了。”
“那你先上去吧。”
白如溫正糾結著是繼續堅持一會還是先出去透個氣,忽覺身子一輕,水上一道怪力,將他一把拉出了水面,聽得“喵嗚”一聲叫,一只黑色的圓窟窿吸著他往里鉆,腦袋剛進去,腳上又一股力傳來,似有人拉住了他。接著那圓窟窿猛地合上,他便什么也看不見了,脖子上一緊,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嵌進肉里,疼得他直流淚。
“你抓住他的腳。”綺月浮出水面,抓住了白如溫的腳,面前一只黑色的龐然大物正鼓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驚恐地望著她。蘇青丞上來接住了白如溫的腳,綺月往那龐然大物走去,那龐然大物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用力咀嚼到口的食物,忽地血盆大口一張,白如溫就被放了出來。
它“喵嗚!”一聲慘叫,四下里的少年弟子們都出來了,一起喊道:“花兄弟花兄弟,快用你的金銀封穴術封住它!”
金銀封學術是花仙門廣為人知的一大仙術,法器主要是極為細小的金針和銀針,主要用于封住對方發力的穴道,從源頭上斷絕對方的戰斗力,在眾多仙術中屬于輔助型仙術。少年弟子們都是從銀穴術學起,到了一定資歷之后才開始學金穴術,金穴術的封穴力道和效用遠遠高于銀穴術。花與之當下所用的正是銀穴術。
一根銀針打在那貓的穴位上,它的嘴巴張開之后就合不上了,轉身想逃,又被蘇青辭和許允才擋了去路。蘇青辭驚叫道:“好家伙,豈止是肥碩,簡直就是龐大!哪里來的貓妖,膽兒這么肥!”
白如溫被救出來了之后,綺月就兩手抱胸在一旁看著他們捉貓。那貓一直合不上嘴巴,又被眾少年團團圍住,氣得一直“喵嗚喵嗚”地亂叫,又因張著嘴巴,叫聲也不甚清晰,聽著怪好笑的。冷不防背上又被刺了一針,它便連動也動不了了。眾少年抄起家伙在它身上一通亂打,打得它淚眼汪汪卻還不了手。
“花兄弟,還是你們家的封穴術厲害!”
眾少年正笑著,那龐大的貓忽然像漏氣的球一樣慢慢縮了下去,變成了一只十分乖巧的黑色小貓咪,“喵嗚”一聲叫,聲音忽然變得酥酥軟軟,把少年們都驚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許允才忽然大驚失色,慘叫道:“這這這……這不是祖師爺養的那只貓嗎?哎呀,不得了了!”
“喵嗚。”它又可憐兮兮地叫喚了一聲,忽然四下里一陣風動,許允才大叫一聲:“快跑!”眾人便如臨大敵一般,瘋狂地跑了起來。
跑了一陣后,蘇青辭道:“我們為什么要跑?”
許允才偷偷看了眼身后,見沒人也沒貓跟了上來,這才松了口氣,說道:“剛才定是祖師爺來了,若被他知道我們打了他的貓,肯定又要把我們扔進試煉陣了!”
“啊?你祖師爺竟然在家里養了一只貓妖!”
“不是貓妖啦!人家也跟著祖師爺爺修仙的,是貓仙!”
“你自己說的是貓妖!”
“我……”
“它還差點吃掉你同門師弟!”
“我……”
綺月忽然哈哈大笑道:“可憐的貓仙人!它肯定是在河里捉魚吃,誤以為如溫是魚,等它知道自己吃的不是魚,自然就會把他吐出來。”
白如溫氣呼呼道:“它差點就咬斷我的脖子了,等它知道自己吃錯了東西,我都斷氣了,吐出來還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哈!”少年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看著他們也笑得這樣開心,綺月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己許多年前也像他們一樣,在這里赴學時也遇上了這只貓仙人,幾個人一樣將它困在水里暴揍一頓,打得它只剩了一口氣。貓仙人被許家祖師爺許獻文撿回去之后,整整修養了半個月才能開口說話,將自己被欺負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許獻文。第二天許獻文就帶著他可憐兮兮的貓咪在所有人面前晃了一圈,笑瞇瞇地說:“這是我養的貓咪,乖不乖?”大家都說乖,許獻文便說:“乖就不要揍他啦。”
綺月說道:“這么乖的貓咪,怎么會舍得揍它呢?”說著就要上前去抱抱那貓咪,誰知那貓咪“喵嗚”一聲縮進了許獻文的懷里。
“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被貓咪避開后,綺月又上前一步,企圖再次向它親近,不過還是被它給避開了。她左思右想都想不通它為什么一直躲著她,后來回到蘇門,大約過了幾個月之后,有一天綺月才突然知道了,那只貓咪就是被他們一起揍過的“貓妖”。
少年們說說笑笑往回走,渾然不覺遠處屋頂上一個黑色人影正望著他們。綺月走著走著忽然猛地回頭,只見月下屋頂上,空無一人。轉回頭去的時候,余光瞥見不遠處的一棵紫竹上立著一個紫衣人,與她目光相接后,翩然一躍,消失在夜色中。眾少年聞得竹林里一陣微響,轉頭往竹林里看時,竹林里一個人也無。
“快回去快回去,晚了六師叔又要罰我們了!”
綺月失神地望著那棵還在微微晃動著的紫竹,二十年不見,止兮面容未改,仿佛還是和她一樣的少年,只是早已脫了少年該有的風發意氣,美目流轉也不似從前那般青澀,歲月終究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跡。
而歲月在她身上流過的,何止二十年,漫長得,仿佛已過萬年。
自她跟著他回了頤心殿,兩人攏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互相都沒有問起對方的任何事情,大概誰也不想掀開那層塵封已久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