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處漸漸地泛出一抹紅影,一根紅色的發帶飄了出來,接著是黑色的發,玄月似的眉,星辰一般的雙眸,薄如蟬翼的唇。
那張臉整個呈現的時候,好像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呼吸突然變得困難。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世上,還會有蘇緋月存在的一天。
花時梨無法相信,面前的紅衣公子,是很多年前,和他一起并肩作戰過的白衣少年。可是,不管是白衣的少年,還是紅衣的公子,都耀眼得如同天上的日月。
“蘇緋月……真的是……”許敬方看到他的時候,就想起了紫竹林那晚,有位姑娘入林,他聽著那清脆的銀鈴聲,心頭意思疑慮閃過,特意叫了弟子過去看看,弟子來報說是一位姑娘,還是止兮收留過的姑娘,他才寬了心。
想到屋里的那一位,許敬方一絲寒意閃過,如他這樣一位名門門主,想到這兩個人,都不禁要打一個寒顫。
綺月立在他們三丈以外的地方,緩緩說道:“魔尊殷皇,現在何處?”
她的聲音泛著寒意,瞥了一眼一臉死灰的蘇若言,掃過滿臉震驚的花時梨,盯著充滿敵意的許敬方。
許敬方怒喝一聲:“蘇緋月,你要作甚?”
綺月眼瞥向靜香室,靜香室里隱約傳來打斗聲,有人在里面斗法。
“許門主,讓他進去。”花蝴蝶從綺月身后走了出來,許敬方很是吃驚地看著她。
“是我帶他來的。”止兮公子也緩緩從綺月身后走了出來。
“為什么?”花時梨喃喃一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么。
綺月徑直向靜香室走去,許敬方還想攔著他,被花蝴蝶給攔住了:“讓他進去。”
越過花時梨時,花時梨也跟著轉身,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他的身影,目送著他進入了靜香室。
靜香室里,三位長老正在同一團煙影纏斗著,綺月的突然出現讓正在施術的蘇遠清一下子分神,靈力錯亂,“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
“魔尊殷皇!”綺月喝了一聲,那團煙影倏地收攏,在靜香室里來來回回地游走了幾圈,發出低低的嗚咽似的凄慘之聲。
半晌之后,那團煙影在一個角落里立定,慢慢地現出一個人影,著一身玄衣,執一柄墨扇,一絲不茍的長發有些微的凌亂,那墨扇合著,扇底綴著一串銀飾,銀飾上掛著一只月形鈴鐺。他一落下的時候,鈴鐺當即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
漆黑的眸子堪堪轉向綺月,眸光之中,帶著三分冷漠,三分凄離,三分怨念。
綺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眼睛睜得圓圓的,詫異、驚喜、恐懼、忐忑,統統都裝進了那黑色的瞳孔里。此刻的她,和方才的蘇若言,毫無異處。
玄夜。
蘇玄夜。
眼前的這個人,是從前的蘇門玄夜,葉家公子重離。
緊握的拳,指尖已經扣進了肉里。
世間之魔,皆是死人怨氣所化。
怪不得……怪不得止兮公子會說出那樣的話。
靜香室外面,止兮公子、花時梨和蘇若言幾乎是秉著呼吸看著靜香室里一紅一黑的兩個人。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蘇門緋月、蘇門玄夜,是整個仙界最響亮的兩個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蘇緋月是個愛美、愛笑、愛劍、愛酒的少年郎;而蘇玄夜,是那個總是和蘇緋月并肩站在一起,無論走到哪里都自然地散發著一股光的皎皎君子。那一屆的仙門大會之后不久,蘇緋月和蘇玄夜這兩個名字便雙雙載入“百仙錄”。
后來,蘇玄夜離開蘇門,回到葉家,以葉重離之名再入“百仙錄”時,排名直逼鳳知微。
再后來,世上再無蘇門緋月,也無蘇門玄夜。
再之后,連葉重離這個名字也再難聽見了。
綺月一身的氣勢全無。
那晚的幻境竟不是幻境,原來他還在。唇角蠕動著,想說什么呢,該說什么呢,能說什么呢?他將她封印在無盡的黑夜里,她將他一劍刺死,誰也不欠誰。
許獻文閉上眼,輕搖頭。
仙門百家的人此刻都聚到了靜香室外面,一個個攢著腦袋,伸長脖子使勁往里瞧著,不時地發出驚嘆、惋惜、憤怒之聲。當年之事,天下之人皆有目共睹,一個是罪臣之子,在皇宮里亂兵,一個是護駕將軍,卻在死后弒君。在天下人的眼里,葉重離和慕容綺同時將對方殺死,慕容綺在一瞬間灰飛煙滅,葉重離握著心口的劍慢慢死去。
“你……”蘇遠清手指著綺月,指尖兀自發著顫,他也什么都說不出來。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蘇緋月還會重現在世人眼前。
兆靈帝早已身死,前朝已不復存在,再給她扣著亂臣賊子之名,已無意義。
所有人里,只有花乾坤是最鎮定的,他看了一眼角落里一身黑的人,又看了眼門口一身紅的人,目光落在綺月身上:“我想還是該稱你一聲慕容公子,不知慕容公子此番前來,是安世,還是亂世?”
許敬方立即沖了進來,指著綺月:“花先生,這便是那每逢朔日之夜霍世之妖女!”
許獻文長嘆一聲,仍是搖頭。
此言一出,仙門百家之人全都慌了,一個個都將兵器亮了出來,紅著眼睛,顫抖著心。綺月斜眼瞥了外面一眼,有人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剛剛和緩過來的蘇遠清又吐了一口血,手指顫得更厲害了:“你……你……”
“我早已不是蘇門之人,蘇先生何必如此?”
門外的蘇若言,眼淚如泉涌一般嘩的一下往外冒。
“可他明明就是個公子,怎么會是妖女呢?”有人小聲地提出疑惑。
“他這長相,扮個妖女還有誰能不信?”
花乾坤眉頭鎖得死死的,一個葉重離就把他們搞得焦頭爛額,再來一個慕容綺,別說仙門大會選舉百家仙門盟主,他們還能不能熬過明天都難說了!
綺月突然張手,花乾坤手下也立即有了動作,但綺月什么都沒有做,他的乾坤掌倒是把靜香室打出了一個大窟窿。不過,綺月手上已然多了一條銀色的手鏈,鏈上的月玲還發著“鈴鈴”幾聲響,魔尊殷皇的墨扇上,已沒了扇墜。
許獻文倏然睜眼,心道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