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化羽長刀
“狗腿子!呸!”
“你看看他,人都被整啞巴了還在為她賣命呢。”
“你這么大聲干嘛,被他聽見了不怕他過來揍你啊……啊哈哈哈。”
出來圍觀的百姓對謝安靈氣全無的事情心知肚明,說這話無非是在故意嘲諷他。楚嫣以前跟百姓打的很熟,別人一笑她想入仙途的幼稚想法,她就讓謝安教訓他們。然而謝安從來沒有真的下過重手,只不過嚇唬嚇唬開玩笑罷了。
現在他們卻是拿這一點來辱他,實在不是滋味。
謝安一步一步往城門走,他變成了啞巴是被楚嫣用靈氣化成的箭直穿頸部所傷,以楚嫣現在的靈力,明明可以殺了他,但最后還是手下留情只奪走了他的嗓子。
然而在謝安心里,這比直接殺了他都難受。
……
城墻上,殷勒在邊緣趴著往下看,聽了眾人說的話,回頭看向楚嫣,驚道:“謝安啞了?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啊,誰弄的?”
他邊問邊嘟囔:“我說剛剛怎么一直不吭聲呢。”
楚嫣不作聲,緊皺著眉頭注視著走出城門謝安的背影。
等他走到旁邊,自言自語完了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不是那些人干的?!”楚嫣終于聽煩了,重聲道:“被我所傷。”
殷勒一怔,腦海里取水回來入城時的畫面一閃而過。
那天他入城迎面就看到楚嫣抱著皇帝皇后的尸體痛哭,尸體上的刀傷當時他還覺得跟謝安的刀法很相似,要不是現在突然想起,他都快把這事忘了。
難不成……楚嫣的爹娘是被謝安殺死的?!
“絕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刀法。”殷勒嘟囔著越想越不對勁,“城內的人那么痛恨你,肯定有人想挑撥離間……”
“別替我找借口了,爹娘胸口的刀傷,我是親眼看著他刺進去劃下來的。”楚嫣道:“你也知道,化羽長刀是認主的,除了他,誰都用不了。”
她這話不像是說給殷勒聽的,倒更像在逼自己承認。
確實,謝安原名謝寒,是謝家獨子,化羽刀法只傳給了謝寒一人,被刺傷者,刀在身體里不拔再斜著往下砍一下,因使用此刀需要注入大量靈氣達到人和刀的平衡,故刺砍時會有大量靈氣從刀鋒溢出,溢出的靈氣在傷口邊緣形成密密麻麻的無形刀刃對被刺傷者造成二次創傷,從整體看,傷口神似一片巨大的羽毛。
謝家當年被判株連九族,斷頭臺上就剩他自己的時候,皇后生下了楚嫣,施行特赦,他這才免于一死,那年謝寒九歲。
皇帝將謝寒召進宮作為侍衛留在公主身邊,改名謝安,對外宣布謝寒已經畏罪自殺,同時讓丫鬟隨時盯著,一旦有逆反的跡象便立馬通報格殺勿論,所以化羽刀法被人模仿根本不存在。
謝安的身世只有皇帝皇后和四個皇子知道,就連楚嫣,也只是被告知謝安是個孤兒,養在宮里是為了保護她。
殷勒被噎得說不出話。楚嫣又道:“從城外回來,箭筒一根箭不剩,謝安閉門不開,我從門縫里眼睜睜看著城里的人將我爹娘逼到城下,棍棒鐵鍬火鉗……”楚嫣越說聲音越發的抖,拼命壓著哭腔,“拿什么的都有,你說……你說我爹他……他多么愛他的百姓啊,而他們呢,他們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對他。”
殷勒:“我想……皇帝不愿意死在他熱愛的子民棍下,所以才讓謝安給了個了斷。”
“他是護在我爹娘身前沒錯……”楚嫣發了瘋似地沖向掛刀劍的架子,抽出一把劍對準架子一通亂砍,“為什么不給我開門,為什么?!明明可以讓我進去救人,為什么就是不肯!”
發泄完,須臾,楚嫣消停了會忽然又抽瘋似地拿起弓箭站到城墻邊,抽箭置于弓上,拉滿,方向對準城外樹林里的謝安。
作為冉宗師的弟子,她不能隨意傷及無辜;作為深愛子民的皇帝的女兒,她不能妄動父親所愛;而作為蘭寧的公主,她更不能拋棄蘭寧百姓。
唯一能泄恨的出口,只有一個。
咻!
沒來得及阻止,一只箭已經從楚嫣手里射了出去。殷勒頓時慌了,雖然楚嫣平日里偶爾犯傻,但好歹是一國公主,才智兼得,在是非面前一向理智……而現在,完全一副被怒火沖昏頭腦亂了陣腳的樣子。
霎時間,楚嫣身周靈氣飆升,不知什么時候一只箭又被架在了弓把上,靈氣圍著她急速旋轉,然后大地被吸入。
距離雖遠,但楚嫣依然能精準的找到謝安在哪,黑亮如水中月般的眼睛天生比別人看的準,尤其晚上更如魚得水,“晚夜白鳳”的美稱就是因此而來。當視野內有遮擋物的時候,只要弓箭在手,輸入靈氣便能以箭為眼精準定位。
上一箭,她故意射偏了,而這一箭,不偏不倚的正對謝安。
怒火攻心,楚嫣簡直瘋了!殷勒驚得差點沒緩過神,眼前的情形再不制止,不僅謝安會沒命,楚嫣也會因蘭寧地界的反吸而靈氣大散。
“阿……阿籽!”一道聲音從楚嫣的背后劈過來。
原本只有皇帝皇后和四個皇子才配喊她得小名,但現在的形勢,殷勒顧不得那么多了。
名字一出口,楚嫣身周的靈氣驟然銳減不少。
殷勒趁熱打鐵:“我的阿籽妹妹全天下第一可愛!”這是四皇子。
“阿籽,你又藏酒,就不怕我告訴父皇母后?”這是三皇子。
“你能不能學學別人穿點漂亮衣服,整天一身白,跟守靈似的。”這是二皇子。
“不得胡鬧。”這是大皇子。
“都多大了,還往我懷里鉆呢。”這是皇后。
“身為公主,要顧大局。”這是皇帝。
幾句話的輪番攻勢下,楚嫣終于穩住了心神,手里的弓箭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殷勒上前飛速撿起來,緊緊攥在手里生怕被楚嫣搶了去。
“我……”回過神的楚嫣神情更痛苦了。
從被派來查案第一天起,突遇自己國家發生變故,她一直逼著自己保持鎮定,不能丟了冉宗師的顏面、不能失了公主的風范;要盡快完成任務、盡快找出蘭寧發生變故的原因;要展示自己的辦案能力、要保護蘭寧的百姓……
……沒有一刻的放松。
但好像什么也沒有做好。
“都是我的錯。”楚嫣繃不住了,眼淚嘩啦一下順著眼角流下來。
“我不該回來的,如果不是我,蘭寧就不會變成這樣……都是我,都因為我……我該死,我就是個不該活過十五歲的賭注而已啊,讓我死……讓我死讓我死!我死了這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樣子,讓我死……”
她真是一點理智都沒了,拳頭照著左臉胎記的位置一拳又一拳。
嘭嘭嘭的拳拳到肉。
舊傷加上新傷,左半邊臉血肉模糊直到嫣紅的胎記被完全覆蓋。
光打還不算完,楚嫣順手撿起腳邊的匕首,抬手就往脖子上劃。
匕首剛架到脖子上,只覺手臂一頓,一個難以抗拒的力量瞬間制住了她的手臂。
“……放開。”楚嫣一抬眼就對上謝安的視線,手臂動彈不得。
謝安另一只手里拿著楚嫣射出去的兩只箭和一只裝死的貓。
面對謝安,楚嫣總是能立馬穩住心神,話語間莫名的鎮定,但赴死的心還是沒消。
“放開。”楚嫣又重復了一遍,謝安依然不放。
裝死的貓眼睛瞇起一條縫查看周圍的情況,視線掃過楚嫣的時候,不由得一驚,“喵嗚!”它試圖用掙扎引起楚嫣的注意。
也許是徹底冷靜了,楚嫣松開匕首,匕首哐當一聲掉到地上,謝安也放開了她的手臂。
匕首貼著貓的胡須一劃而過,胡須梢瞬間被斬斷。
謝安將貓和箭交給殷勒,垂著眼眸轉身走去烽火臺上坐著。
楚嫣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這兩天一直在想奪走了謝安的嗓子是不是有點太狠了,因為本來就不是他的錯。
“小仙?”殷勒小聲喊她。
“嗯?”楚嫣恍然回過神,殷勒是她九歲時在河邊遇到的,自那之后殷勒一直跟著她喊她小仙,她以前總愛幻想自己能入仙途所以對小仙的稱呼很得意。
而現在,她突然發覺自己配不上這個稱呼了,連自己的父母和百姓都保護不了,還有什么資格稱為仙?
楚嫣從他手里收回箭和貓,轉身道:“以后不要再喊我小仙了。”
殷勒扶著頭頂的碟子小跑跟上,問道:“為什么啊。”
楚嫣讓貓躺進臂彎里,摸了兩下,道:“我不配。”
連殷勒都能不服命運的安排在蘭寧百年來艱苦聚靈,她卻是才三天就承受不住情緒崩潰了,奪走了對她最好的人謝安的嗓子,甚至差點要了他的命。
“我相信小仙。”殷勒道:“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
“渣妖。”
殷勒一愣,情緒鋪墊剛做好,這時候打斷是有病?
楚嫣嘴角一彎,眉眼有些憔悴,但還是有在努力的笑了。
“走啦,趕緊查案,我可不想師尊派其他弟子來幫我,他們見了我這個樣子肯定要笑話我。”
說完,楚嫣從褲腰里掏出個小壺扔給殷勒,道:“酒沒了,噓,不準告訴別人。”
殷勒接著酒壺嗯了一聲道:“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確實有病,可不就是嘛,這才是那個他認識的楚嫣,會賣乖會嗆人背地里偷偷溫酒,奈何酒量差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