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宏和袁氏走了,江畫摸摸額角的傷,疼的她直抽氣。
長魚和長花互相攙扶著進來,二人跪在地上,“小姐!”
長魚和長花滿臉紅腫,嘴角掛著血跡,眼中還殘留著驚悸,二人低著頭,不敢看江畫,臉上帶著一絲掙扎之色。
江畫愧疚的扶起二人,“你們快起來吧,是我沒用,保護不了你們。”
長魚長花應該都知道了吧,她們也要走了吧,我本就不是青府的人,我本就該是一個人的,而且,現在的自己,根本保護不了她們,她們離開儲心院也好。
“小姐!”長魚長花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們也不過是才十三四歲的孩子,平時在江畫面前表現的成熟了些,但終究還是個孩子罷了。今日發生的種種,當真是把她們嚇壞了。
“我不是你們的小姐,以后你們不要這樣叫我了。”江畫一邊給二人的臉上抹藥,一邊低聲說道。
爹爹娘親很不喜歡她占著青畫的名分。
“小姐便是小姐,奴婢哪能越了身份。”長花眸光閃了閃,卻是堅決不肯改了稱呼。
長魚在一旁點頭,“長花說的是,小姐便是小姐,永遠都是小姐。”
看著二人一臉你隨便咋說,反正我就是不改的表情,江畫卻是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謝謝兩位姐姐。”
長魚長花聽江畫的稱呼,心里一驚,“小......”
話未說完,卻是被江畫按住了嘴角,“我們名分上雖是主仆,但阿畫是真心把你們當成姐姐的,何況你們今日也已知曉,我本就不是什么青府小姐,聽爹爹說,我本家是江姓,以后,你們稱我江姑娘就是,我不想再占著青畫的名分了。”
她不知道江家在哪,是個什么樣的人家,也不知道她的爹娘是誰,但現在,她卻是真正的姓江了。
“小......江......江姑娘。”長魚長花有些不確定的喚了一聲。
青宏說會把她的丫鬟留給她,會讓人按時把吃穿用度送到儲心院。
確實,他做到了,儲心院里一應丫鬟婆子都被遣走了,只余了長魚和長花二人,每日吃食,四時衣物,都是由婆子送到院子門口,再由長魚長花去取。儲心院的主仆三人,至那日之后,再沒有踏出過儲心院半步,外界的任何消息也再沒有進來,他們真的與世隔絕了。
“青伯母,怎么不見阿畫?”沈虞嬌俏的搖著袁氏的胳膊撒嬌。她倒不是想青畫,只是,那丫頭總是和奕哥哥待在一塊兒。想起那臭丫頭一臉高傲的霸占著奕哥哥的樣子,她就不爽的很。
沈家與青家幾代世交,祖上又是姻親關系,關系自然是極好的。沈虞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沈青兩家似乎隱隱有聯姻的想法,想再續秦晉之好,因此沈虞時常到青家走動。
青家對于沈虞也是極為滿意的,袁氏早就把沈虞當做自己兒媳婦來看待了,整個青府與沈虞不對付的只有江畫。
江畫一度認為自己的嫂嫂得是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如此才配的上自己朗月清風般的大哥。然而沈虞作為沈家唯一嫡女,從小就是被嬌寵著長大的,自小便性子驕縱,蠻橫霸道。
而沈虞呢又看不慣江畫總是黏著青奕和青墨,就算是親兄妹,也不行!沈虞就是這么霸道!
如此,二人從開始的互看不順眼,到后來的見面就掐架,也是青府的一道亮麗風景。
可自從她上次和那臭丫頭打了一架,回去被爹關了幾天禁閉,一直到現在,她都來青府好幾次了,卻是一次也沒有看到那丫頭。更關鍵的是,奕哥哥也不在府上。
“她呀,隨她兄長去她外祖家了,說是想她外祖母了。”袁氏狀似無奈的嘆口氣。
袁氏的娘家在恒岳城,與青家所在的永寧城相距甚遠,這一來一回,怎么也得大半個月。
“那他,她們幾時回來啊?”沈虞捏著袁氏的衣袖,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
“奕兒說過幾日就回,只是阿畫還舍不得回來,想在那兒多留些時日。”袁氏笑瞇瞇的看著沈虞,直看的沈虞臉上發燙。
“哎呀,青伯母!”沈虞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袁氏收斂了臉上的溫和笑意,看著跑出去的沈虞,神色莫名,“讓那些侍衛把儲心院守好了,不管是誰,都不許放進去。
“是,夫人。”
青家向外界散了傳言,永寧城的人都知道了青家幾個小輩回了青家主母的娘家探親。
后來,青家的少爺們回來了,大小姐卻是沒回來,聽說是外祖母臥病不起,袁氏作為一家主母,又不能輕易離開,青家大小姐便決定留在外祖家,替母侍疾。
一片孝心,感天動地,永寧城人人夸贊青家生了個好女兒。
偏居一隅,不知春秋。儲心院在青府西角,本就地偏,江畫以前喜歡這里清凈。可自從被青宏關在儲心院后,住在西面的下人婆子,也都搬離了此處,現在,整個西面就只剩下儲心院里有人,她連外界的一點人聲都再也沒有聽到過。
給儲心院送吃食用度的是一個固定的婆子,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的皮相,每次過來,總是鄙夷的斜眼看人,還要冷嘲熱諷一番才會把東西給長魚長花。
起初,長魚長花二人還會反駁幾句,誰知那刻薄的婆子竟是直接把東西收走了,不肯給她們,然后下次送來的飯菜不是冷的,就是餿的,衣裳不是壞的,就是不合身的。
總之,她們二人已經被那刻薄婆子磨得沒了脾氣,就算是恨得牙癢癢,也只能把委屈和憤怒咽進肚子里。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江畫不知道自己在儲心院里待了多久,只知道這天又一次下雪了。
“這是第幾個冬天了?”江畫撥弄著手里的柴火,清清淡淡的問長魚。
“姑娘,第八個冬天了。”長魚從火堆里刨出幾個滾燙的紅薯來,呼呼拍了幾下,掰開來遞給江畫。這問題姑娘每年冬天都會問一次,她明白姑娘在等什么,不止姑娘在等,她和長花也在等,畢竟這儲心院的日子實在難熬了些。
在第三年的時候,江畫三人因實在受夠了那被人拿捏的屈辱日子,她們就用了所有的金銀收買那婆子,跟她打好關系,如此日子才好過了些。好在當初袁氏和青奕都給了她不少零用錢,她都存了起來,也幸好后來青宏忘記了收回這些東西。
為了不再受制于人,江畫跟那婆子換了好些種子,反正儲心院只他們三人,地方大,足夠種下供她們三人吃的蔬菜了。
“第八年了啊!”江畫接過長魚遞過來的紅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第八年了,已經第八年了!整整八年!
她從十歲開始待在這里,一步不曾踏出過院門,而青宏和袁氏,甚至連一向疼愛她的大哥二哥,竟從未過問過儲心院半句,更別提來看看她了,好似那十年的相處和感情都是假的。這八年,她彷徨過,委屈過,崩潰無助過,撕心裂肺過,瘋過,罵過,也恨過。這八年,她嘗盡了人間所有的負面情緒,最后一切又歸于平靜。
而現在,馬上,只要過了年,她就十八歲,成年了,她等到了!如今,她已不再是那個想留在青家,留在爹娘身邊的十歲小姑娘了,很快,她就可以離開這個牢籠了!
“是啊,姑娘,第八年了,咱們挺過來了。”長花取了件不知已被縫補過幾遍,漿洗的發白的外衫披在江畫身上,“縱是有火烤著,卻也是天寒地凍的,姑娘可要愛惜些自己的身子。”
江畫攏了攏披在肩頭的外衫,拉過長花坐下,“快嘗嘗長魚烤的紅薯,她這手藝是越發的好了,咱們出去以后,就尋一個小村子,然后種點紅薯,讓長魚拿鎮上烤了賣去。”
長魚笑著遞了只烤紅薯給長花,“姑娘可別取笑我了。”
清雪飄揚,三人圍坐在火堆旁,笑著談論以后,嬉鬧聲混著烤紅薯香甜軟糯的氣息,似乎連風都是暖的,這個冬天,總算是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