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的到來有些出乎老和尚的意料,這些年方丈從來沒有出過清泉寺,算下來約莫應有三四十年了。不過隨即一想卻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這里還杵著個皇子,若是真有個好歹,清泉寺可背不動這口大鍋。
斬下蛇蛟的那顆獨角,也算是對皇子對當今朱雀王朝的圣上有個交代。朱雀王朝的圣上豈會放心皇子一人待在清泉寺中,寺里定有王朝耳目,那些看的見的,那些看不見的,容不得方丈半點兒掉以輕心。
當年老方丈臨走時說的一句話直到如今清慧還謹記在心里,老方丈說,清泉寺的存在就是為朱雀王朝效力。嚴格來說清慧,清智,甚至所有清泉寺的弟子,都是半個朝廷人。
被斬下獨角的蛇蛟四百年修行毀于一旦,又怎能甘心?削去獨角的蛇蛟從地上緩緩蠕動,原本想著先吞掉那個小的,在吞掉那個大的,繼而修行個兩三百年,它一個異類,未必不能成龍!可眼下不僅到了嘴邊兒的鴨子飛了,四百年修為也毀于一旦,便是今天殊死一搏也要帶走一個。
緩歇過來的蛇蛟,如同一支青色巨箭,朝著躺在地上的淳真奔射而去,長達幾丈的大嘴已然張開,想要直接吞掉淳真。
三十丈,十丈,三尺,就當它以為要得手的時候,一個手掌抵在它上顎之上。與這條長達八十丈的蛇教相比,方丈的身形如同螻蟻一般,可即便體型相差如此懸殊,蛇蛟依然難以向前推進分毫。
“香檀功德。”
方丈一手抵住蛇蛟,口中緩緩吐出四字。
霎那間湖泊周圍的擎天樹爆漲,粗壯的樹枝纏繞住蛇蛟身軀,直接將它拽進湖底,擎天樹的枝葉相互交錯纏繞蓋住了整個湖面。
“念你修行不易,饒你一命,休在多生事端。”
驟然間湖下傳出低如悶雷的聲音:
“闖我領地,斬我獨角,壞我道行,清慧!到底是誰多生事端!”
方丈瞇眼輕聲說道:
“休要胡言!七十二峰皆是朱雀王朝領土,何來你的領地。”
修行三百年已經可以讓那蛇蛟口吐人言,若是在修行三百年怕是可以化為人形,可惜是招惹到了王朝皇子,被封印在背陰山。
老和尚趕緊抱起地上的凈淵,在其后背穴位上連點三下,一口悶血吐了出來,凈淵才緩緩睜開眼睛。
“師父。”
見到老和尚到來,凈淵心底有些莫名的安心。
“唉,師父回去給你補補。”
八年前在救回凈淵的那一刻起,老和尚就知道他身上的秘密遲早會瞞不住。等淳真醒來時怕是真的就瞞不住了。
凈淵本就不是尋常人,當年老和尚在河里救他時便知他身懷龍骨,老和尚精通摸骨術,在抱住凈淵的那一剎那便知曉這孩子整個脊背乃是一條龍骨,真龍之骨。
千百年來常人總覺得龍乃神物,殊不知龍只是王朝豢養吞食天下氣運的一種手段罷了。這世間萬物皆因氣運運勢而生,每一代王朝皆有國師豢養天龍來為王朝汲取天下氣運,為國延壽。數千年來王朝更迭,一條條天龍也隨著王朝覆滅迎接死亡,隨著軒轅氏之后天下再無真龍。
就連延續了一千多年的朱雀王朝豢養的不過是最接近真龍的一條燭九陰。實在難以想象凈淵居然身懷真龍脊骨。
就連方丈可以洞穿三千大世界的慧眼都瞧不出凈淵的身世,也無法推演出凈淵所帶來的因果,故而當年方丈寧愿門子弟子說他見死不救也不愿收留凈淵,可當年身為朱雀王朝皇子的淳真寧愿一跪來換取方丈收留這個孩子,他根本就明白這個孩子可能帶來的禍端。若是世人知曉清泉寺中藏有懷著真龍脊骨的人,九大洲的修行之人怕是會蜂擁而至,到那時怕是天上的仙人都坐不住了,別說是清泉寺,乃是整個朱雀王朝,婆娑洲都會陷入大戰。
這八年間老和尚也曾數次推演凈淵命數而,可身懷真龍龍骨人之人的命運豈是一介凡人可以推演?便是老和尚佛法修為高深說到底也是一介凡夫俗子,方丈亦是如此。
方丈看了一眼醒過來的凈淵,眉頭一皺,說道:
“這些日子先不要回寺里了,在你奶娘家住幾天吧。”
說罷,一手提著青鱗蛇蛟的獨角一手提著淳真化作一道白虹飛向清泉寺。經這一鬧騰樹下的那只大鳥兒又不安生了。
凈淵臉色蒼白的看著老和尚,虛弱是說道:
“師父,徒兒是不是給您惹禍了?”
老和尚抱著小凈淵笑瞇瞇說道:
“不惹禍能是老子的弟子?”
凈淵看著方丈的掠去的方向,眼中有些害怕,在寺中的這些年方丈說不出哪里對他不好,卻也從來不會主動跟他說話,在寺里的跋扈無非是想遮掩自己的害怕。他年歲雖小,但也知道師父雖是囂張跋扈蠻不講理,但清泉寺當家作主的卻是方丈,他怕有朝一日方丈會把他趕出來,但同時也期待方丈把他趕出清泉寺,這樣一來師父就不用這般勞累了。
老和尚雖是蠻橫無理但對這個小徒弟卻是從來不打不罵,小孩子再怎么精明又怎能瞞過老和尚?這可是活了兩百多年的老狐貍,當真是吃的鹽比他吃過飯都多。老和尚看著滿眼擔憂的凈淵笑呵呵說道:
“咱師徒倆不如聯手氣死師兄,到時候師父就是清泉寺的一把手兒。咱就在大雄寶殿的佛珠前支鍋燉雞,架火烤魚,看那個和尚敢說一個不字。”
凈淵一笑,憋出一個鼻涕泡兒。
老和尚抱著凈淵朝山下走去,邊走邊說道:
“其實啊,你師伯也是沒辦法。整個寺里就我倆輩分最大,你師伯門下沒有子弟,師父就你一個弟子,師伯能不喜歡你?只是你體質太過于特殊,你一有異樣,寺里的那只大鳥兒就不安生,師伯也沒辦法啊。”
“正巧前兩天兒師父到了你奶娘家借了點燉雞佐料兒,你奶娘說也想你了,想看看你。趁著這個機會咱去看看你奶娘,師父這兩天在教你點佛門法術,能飛的那種。”
走著走著凈淵不爭氣的在老和尚懷里哭了起來,他不知這算不算被方丈趕了出來,他不知會不會連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