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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三章 白日驚魂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4631 2022-05-12 19:40:15

  黑云壓城,風雨欲來。

  馬翰試著挪動膝蓋,但跪下容易、站起難。

  “嗯?”

  不僅衛紹欽冷哼,一眾使臣勛貴也發出無聲詰難。

  馬翰真就不敢再動,以前有劉緯出主意、壯膽,他愿意做孤臣,現在除了膽大,什么底氣都沒了,又一屁股亂賬,再無勇氣自絕于同僚。

  “還跪著?”張景宗自后殿出,和藹笑道,“請馬指揮赴后殿覲見。”

  馬翰又驚又喜,急趨入內。

  趙恒已將情懷收起:“劉卿舉目無親,馬卿既與劉卿互為忘年之交,就去看著點,朕稍后遣使治喪。”

  馬翰感激涕零:“謝陛下恩典。”

  趙恒又道:“歸葬一事,朕自有安排,既然劉卿執意陪伴周王左右,豈有不成全之理?”

  馬翰“噗通”一聲跪倒,膝下青磚一分為二,語無倫次的貼地嗚咽:“臣……不……不敢,臣不知此事……”

  “抬起頭來。”趙恒忽然一揚手中奏疏,“此疏無封,卿沒看過?”

  馬翰一臉倉惶:“臣敢死!不敢逾禮……”

  “起來吧,卿須記住今日所言。”趙恒將奏疏投入香爐,付之一炬,“轉告劉卿遺屬,官給喪事,七盡之后,靈柩暫駐汴陽禪惠寺。”

  馬翰渾渾噩噩的出崇政殿,走了十來步,才又回魂似的轉身:“請張銳、魏能、楊延朗、張延禧、李懷岊、白守素入后殿覲見。”

  都以為這是在惡心人,唾棄之余,無不感慨小人運道無雙。

  馬翰卻毫無優越感,滿腹憂愁。劉緯單獨給他留了十封信,每年一封,由素娘轉交。誰知道里面是什么?若跟奏疏有關,真不如付之一炬。

  馬翰心急火燎的經劉宅北院后門直入罩房,眼淚流到一半,得知劉緯死而未僵,差點氣暈過去:“你們這樣胡來,會連累我死無葬身之地!”

  楊信威瞞誰都不敢瞞馬翰、戴朝宗、石康孫,因為劉緯后手全在這三人身上,也是劉嬌、劉慈健康成人倚仗,最少二十年無憂。

  楊信威慌而不亂:“郎君再三交待過,不入殮不向馬指揮報喪,才想等等看。應為木僵之癥,鼻息不通,瞳孔無變……”

  “木僵之癥?”馬翰單膝跪地,一邊檢索一邊問,“蠱毒是什么樣?”

  “我不清楚。”楊信威實話實說,“但郎君最后一次暈厥前,曾被惟凈法師扎醒過。”

  “沒見過?那不就是厭事多方、罕能詳悉?”馬翰心亂如麻,“還能挺多久?”

  “心跳幾無,撐不過今夜。”楊信威再度落淚,“所以不敢讓嬌嬌、宋公知道。”

  馬翰痛定思痛,默默按下內侍護喪一事,一邊命親隨去請惟凈,一邊快馬加鞭,于東華門外隔空招呼約欄官,并在待漏院找了間空房,請衛紹欽出宮來見。

  衛紹欽先遣小黃門出宮責罵,遭扣押之后,才怒氣沖沖的攜杖親至。

  馬翰硬挨一杖,將劉宅見聞一股腦的倒了個干凈,趙恒口諭也沒隱瞞。

  兩人心思相近,不約而同的想到京師疫情,與劉緯患病時間大致相近。

  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特別是涉及天文、蠱毒、厭勝等陰私,主謀斬而不赦,其嚴重程度甚至超過十惡之不道、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

  衛紹欽遣人入內稟告之際,不計前嫌告誡:“多事之秋,不要胡來,陛下心情欠佳。”

  馬翰聯想力豐富,很快就觸類旁通:“一介糞頭,敢收某的錢,你們等著……”

  衛紹欽正在發作,去接惟凈的馬翰親信卻空手而歸,并帶回另一驚人消息,施護也已病入盲膏。

  衛紹欽驚恐交加,擔心是疫情擴散。

  因為今昨兩日,趙恒均命內臣赴京師諸坊賜藥,以穩人心。若疫情因此入宮,后果不堪設想。

  衛紹欽再次遣人入內通稟,并嚴令皇城各門非必要人事、許出不許進,又傳訊賜藥內臣今日不得回宮。

  趙恒也很上心,命內城巡檢鈐轄鄧永遷攜醫官四人奔赴劉宅,探疾、詳究兩不誤,護喪內侍則在他坊引而不發。

  鄧永遷總管內城治安,比衛紹欽更清楚市井糾紛,不僅再次遣人去召惟凈,還在與馬翰并駕齊驅的路上,將施護病因娓娓道來。

  石保興歸葬洛陽之前,恰逢劉緯病重。

  鄭守均為防萬一,命持正前往慈恩寺同石慶孫交涉,想要立契證明錢財去向。

  石慶孫一口咬定那是石劉兩家的正常賬目往來,完全不清楚傳法院與劉緯之間的協定。

  石康孫的口風則完全相反,承認鎮安坊石家庫房前前后后共入錢財一萬五千貫,均是傳法院以劉緯名義入庫,七千貫用來清欠,八千貫是劉緯暫時存放。如果傳法院征得劉緯同意,哪怕只是書面意思,都能一文不折的取回八千貫。

  兩兄弟因此大打出手,直至胡氏暈倒在石保興靈柩前。

  石慶孫、石貽孫于次日清晨扶棺洛陽,胡氏惟恐兄弟三人路上再鬧,勸石康孫晚兩日再走。

  ……

  赴劉宅吊唁的來賓突然一陣騷動,鄧永遷攜醫官親至是什么意思?人還沒死?

  鄧永遷可以不在乎別人想法,卻不能不向宋太初解釋,半真半假道:“陛下口諭,從劉緯遺表所請,七盡之后,其靈柩暫駐汴陽禪惠寺,下官特來確認病因。”

  宋太初搖搖欲墜:“你說什么?”

  因李沆已赴崇政殿請對,鄧永遷沒法把話說的太明白:“請尚書一定保重身體,史無前例,可能會有波折。”

  宋太初老淚縱橫:“鄧鈐轄辛苦。”

  楊信威以罩房狹窄為由,請醫官院醫官在前院待茶。

  鄧永遷沒往心里去,反朝行將就木的劉緯一揖,既是死者為大,也為曇花一現。

  無論劉緯心想事成與否,趙恒愿意一試,夷陵劉家就已能在京師立足。孩子小沒關系,天子也是少年。

  兩名太醫局醫官禮畢才開始檢視,更像是對待死者,而不是對待病人,并拔掉絹塞,通過按壓等手段加速污穢排出。

  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醫官意見相同,確為木僵之癥,絕非瘟疫、蠱毒等惡疾。

  兩醫官均擅施針,讓人絕望的同時,又給了一絲安慰:木僵之癥將死時,多有回光返照之相,有的能睜眼,有的手指能動,有的還能哆哆嗦嗦交代兩句遺言。但需以針激發,也有可能出意外。

  劉緯全身布滿銀針,仍然紋絲不動。

  醫官對視一眼,又將四根尺許銀針緩緩深入胸腹。

  劉緯突然猛顫。

  鄧永遷等人就是一喜。

  醫官卻是一邊拔針,一邊潑冷水:“這是最壞的結果,奉禮郎的意識應該一直都在,但無法自主,聽覺肯定完好,請家屬進來說兩句,沒時間了。”

  馬翰、鄧永遷深深一揖,退至罩房外,哭聲大作。

  素娘跌跌撞撞的抱著劉嬌跪在床前:“哥哥去侍奉爹爹、娘親,有什么話要說嗎?”

  劉嬌不斷掙扎前撲:“我要跟哥哥走……”

  戴王氏抱劉慈跟在后面:“帶嬌嬌出去,莫要傷了身子。”

  宋太初則坐在罩房外紋絲不動,老淚縱橫:“見什么見?黃泉下的日子長著呢。”

  余下一一告別……

  云色越發沉重,天邊隱有雷鳴。

  馬翰淚目,既傷心,又擔心。

  鄧永遷不由生出些許好感:并非一無是處,倒有幾分真心。

  周文質也到了,并非便服,而是品衣。一聲“得罪”,搶進罩房,默默看著劉緯遺容落淚,而后深深一揖作別:“奉禮郎真是烏鴉嘴,盧守勛去侍奉先帝,某領御龍弩直馳援定州,說不定很快就能見面,屆時再陪不是。”

  周文質著品衣來去,吊唁賓客紛紛側目。

  這樣的舉止只有一種可能,趙恒已決定以內侍護喪,那是五品以上股肱之臣才有的殊榮。

  馬翰則是越來越悲觀,甚至起了自殺念頭。留守皇城的親隨匆匆趕來,寧可惹鄧文遷不滿,也要避到一邊耳語。

  馬翰遂請素娘進東廂耳房,然后一指親隨,“再說一遍!”

  那親隨心驚膽戰道:“李相、王旦參政崇政殿奏對,以欺君、結黨營私致禮祀崩壞為由,請斬指揮。”

  “先出去。”馬翰揮退親隨,倉惶乞憐,“因為我代緯哥兒上遺疏,陛下決定讓緯哥兒靈柩暫駐汴陽禪惠寺,與周王殿下為伴。史無前例,于禮不合。大家都以為是我在中間讒言,逼得李沆、王旦想殺我以儆效尤,緯哥兒信中肯定有解決之道!”

  “郎君是給馬指揮留了十封信,但也再三交代,每年一封,不可提前,否則我們兩家都會有族滅之險,若馬指揮定要強索……焚之避禍。”素娘六神無主。

  “素娘總看過吧,說個大概就行,我心里能有個底。”馬翰咬牙求次。

  “妾身不識字。”素娘搖頭。

  “素娘救我!”馬翰“噗通”一聲跪地,淚流滿面。

  “啊……”素娘猝不及防,轉身避讓。

  “你干什……”鄧永遷早就注意到馬翰的反常,一頭撞進東廂,卻被眼前情景驚呆了,身后還跟著十來道憤怒目光。

  馬翰生無可戀,只想一死了之。

  “馬指揮暈倒了,妾身去拿藥。”素娘急忙離去。

  “某沒事……”馬翰絕處逢生,搖搖晃晃站起來,使勁往臉上貼金,“可能是傷心過度,就在這兒歇歇,請鄧鈐轄多費心。”

  馬翰的僥幸、堅持很快煙消云散,隨著吊唁賓客增多,小道消息接踵而來。

  趙恒決定以太子規制為周王趙祐營造陵墓,同時恩許劉緯靈柩暫駐汴陽禪惠寺僧舍。

  惹人遐想,讓人不安。

  李沆、王旦聞訊詣闕請對。

  趙恒斷然否認,卻又以李沆、王旦請對為由,命禮部、太常禮院、宗正寺就陪葬一事可行性會商,具以實奏。

  李沆、王旦弄巧成拙,遂以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為由,指責馬翰結黨營私、欺君罔上致禮祀崩壞,應下御史臺獄,論之斬之,以儆效尤。

  馬翰懷“解鈴還須系鈴人”為最后倔強,一遍又一遍、一字又一字的拜讀第一封信,每個字都認識,拼在一起卻又完全不知所謂,不得不再次請教素娘:“就這?”

  素娘還是那句話:“妾身真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寫的什么。”

  馬翰直挺挺倒地:“天亡我也。”

  這次是真暈,素娘連忙呼人來救,醫官院醫官總算派上用場。

  鄧永遷趁亂瞅了一眼,僅見“淵”、“景”、“白”等字,也是一頭霧水,很快就顧不上了,經醫官再三確認,劉緯已到更衣時。

  時下以一百二十歲為壽終正寢,一折十二歲,十二歲以下為夭折。

  劉緯尚未成年,喪事并無太多顧忌。

  崔蘭珠、馮婉娘梳洗,王氏、素娘更衣。

  劉慈作為孝子跪在罩房外答拜謝祭,余下禮儀則由護喪內侍主持。

  護喪內侍攜禮生、雜役、四車助喪物品等在一坊之外的巡鋪,得知死訊,方升儀仗。

  宋太初以下、包括吊唁賓客俱赴宅外相迎,早有繳巡卒奉命列隊維持秩序,并阻斷坊道通行。

  一輛馬車及數騎飛至,鄭守均一馬當先,揚鞭問:“已在舉喪?”

  帶隊繳巡卒尚未回應,車內便傳來施護聲音:“背為師進去。”

  惟凈、持正、謹嚴魚貫而出,不顧護喪儀仗近在眼前、無視正和宋太初見禮的內侍,一邊喊阿彌陀佛,一邊背著施護往里擠。

  鄭守均哭喪著臉跟在后面賠不是:“主家娘子見諒、諸位見諒,顯教大師、奉禮郎甚為相得,不送一程,心實難安,某會向陛下請罪……”

  護喪內侍品秩僅為九品,沒膽子給鄭守均臉色看,不言不語的跟上去,素娘等人也已搶先一步。

  場面有點混亂,鄧永遷不得不板起臉守在北門,只放宋戴石裴等親近入內。

  罩房僅剩崔蘭珠、馮婉娘枯守,惟凈一行人來不及見禮,直接架施護到劉緯床前。

  稚嫩臉龐白的嚇人,曾經無所不能的那張小嘴微張,已為玉蟬之家。

  施護顫顫巍巍的輕撫劉緯臉龐,幾絲清涼透心而來,萬念俱灰,嗚咽出聲:“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惟凈等人齊齊勸道:“師尊節哀。”

  施護凄然一笑,兩眼一翻,人事不省。

  素娘等人將將趕到,罩房便又抬出一人,萬千詰問胎死腹中,全都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靠在惟凈懷里的施護忽然無意識的咳嗽兩聲,鮮血突自口鼻出奔,有如泉涌。

  素娘捂住劉嬌雙眼:“醫官在東廂耳房。”

  惟凈等人連忙抬施護沖向東廂耳房,鄭守均又是一聲“得罪”,匆匆跟進。

  護喪內侍一時半會兒顧不上施護,有心趕在雨前宣示加恩,急急忙忙的在罩房惋惜哀悼一番,又同素娘、劉嬌寒暄兩句,都是陛下恩重、官給喪事、無須擔心以后等慰詞。

  不到半刻,禮生即以官方致祭物品重新布置北院,另有收殮、陪葬等物置于西廂耳房,以備后事取用,并引導素娘等人在正堂左側、罩房正前就謝恩位、行大禮,吊唁賓客則就觀禮位、行常禮,從北院一直排到南院。

  雨點啪啪落下,似在不斷催促。

  內侍一臉沉重,卻又中氣十足:“陛下口諭……”

  “哐當”一聲,忽有門開。

  內侍側頭看去,一陣狂風自罩房呼嘯而出,他情不自禁的抬頭,離夜還早……

  “殿下!”

  撕心裂肺聲,致平地生波。

  依稀是童音,略帶荊湖腔。

  “哥哥!”

  劉嬌連滾帶爬的迎向罩房。

  內侍再次看天,一縷陽光刺透烏云,雨意已去。

  東廂耳房內。

  馬翰睜開眼,對面是一張猙獰可怖的無發怪臉,恨狠掄拳砸去。

  施護又一次人事不省。

  崇政殿,后殿。

  一陣大風襲來,吹倒東窗,叉竿“喋喋”兩聲落地。

  趙恒愕然抬頭,恍惚之間,又是子繞膝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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