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堂院子里，“聚義廳”牌匾下，三人立于石階之上，正是宋不言、白少和吳耳朵。

　　院中站了不少人，正是猛虎堂近百人的幫眾。

　　在老巷街廝混了二十多年的張蠻子命喪街頭，他的堂弟張二保不知去向，據說是被吳耳朵沉江喂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今天開壇，大約有一半的人沒到堂口來，張二保搶來的那些女人也都跑光了，張二保喂沒喂魚不知道，送了命估計假不了。

　　不管怎么說，目前堂口只有吳耳朵在，他主持開壇誰也不能說什么，而且在進猛虎堂之前就是別家字號的資深小頭目，現在堂口也沒有人比他資歷更老。

　　他站中間沒人說什么，只是宋不言和白少兩人站他旁邊是幾個意思，不是說堂主張蠻子和張二保就是讓他們給弄死的嗎？

　　這架勢，是要上位？

　　張蠻子和張二保死不死的，他們并不關心，換個人做堂主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罷了，說不定會比張蠻子更狠。

　　就連那些平日里和宋不言他們關系不錯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長期在張蠻子和張二保的壓迫下，作為工具人一般的存在，很多人心中慶幸，有人還生出“終于死了”的感嘆！

　　至于以后？

　　沒有以后！

　　長年的低賤生活，沒有幾人想過以后，都是過一天賺一天。

　　...

　　本來按吳耳朵的想法，要給張蠻子辦一場葬禮的，借機收攏堂口幫眾的人心，但是宋不言覺得沒必要。

　　猛虎堂創立不久，正是轉型的時候，雖然在吳耳朵的建議下，切割了一部分上不得臺面的臟活，但是還并不徹底，包括老巷街在內的四條街道依然烏煙瘴氣，其中張二保功不可沒。

　　這兩年下來，多賺了幾條街的地盤之后，張二保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偏不！在外面規規矩矩，在自家地盤無法無天無惡不作。

　　他堂哥張蠻子卻覺挺好，認為這樣便于自己掌控地盤和人心，壓制那些對他敢怒不敢言的人，還將那些跟隨他的青皮打手一并交給了他。

　　這等于是給張二保插上了翅膀，讓他在作死的路上起飛。

　　果然，他把自己勒死了。

　　宋不言認為，像張二保這樣的人有這樣的結果，是遲早的事。

　　今天少了沒來的那部分人，大多是平時跟隨二張作惡的，這老大老二都死了，別說讓他們來給張蠻子送葬，當天基本就跑得差不多了。

　　這個結果對宋不言來說不是最好的，但是最便于他展開計劃中最初的那一步。

　　在爛泥塘里混的，都是滿嘴仁義，實際上仇恨和壓迫才是隱藏在背后的真像和主題，這令宋不言很厭惡。

　　仇恨的蔓延和壓迫的復制，是最大的弊端和遺患。

　　他既不想讓仇恨蔓延，也不喜歡復制壓迫，所以，他和吳耳朵談了一晚的生意。

　　看著下面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三人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漸漸的，眾人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吳耳朵視線掃過眾人，才開始大聲說話。

　　“各位，今天我將大家召來，是為了悼念我猛虎堂的老堂主張子文，雖然來不及通知大家，昨日已將堂主尸體收斂安葬，但為了彰顯我猛虎堂之義，宋兄弟特意為堂主寫了悼詞，請由白兄弟宣讀以告慰英靈！”

　　雖然沒有葬禮，但是悼詞還是要有的，宋不言不看重這些，不代其他人也不看重，這世間的底層百姓大多相信來生往復和輪回因果。

　　這幫人認為自己沒有以后，卻認為會有來生，所以念一下悼詞安撫眾人惠而不費，至于悼詞...

　　“嗚呼...子文兄仗義疏財，每有救急必得其相助；聰慧過人，復利雜息未算錯半文；關愛街坊父老兄弟之妻女，多有登門；惜愛手足身體，常授以松骨活血之法...”

　　退后站立在宋不言旁邊的吳耳朵臉色極度不自然，瞟了一眼身旁一臉正色的宋不言，吐槽不已。

　　你說不辦葬禮也就算了，自告奮勇的寫悼詞，自己也沒當回事，葬禮都沒有了，悼詞隨便點也無所謂，反正是一張擦腚的草紙嘛，不用講究。

　　但這寫的是什么？！

　　要是讓別人知道了，猛虎堂豈不成了笑話！

　　雖然都是一些爛泥巴，但能聽懂的總有那么幾個，這不，這幾個人正在人群里一臉懵逼的看看白少，又看看自己。

　　要不要封口？

　　也許人人都有這樣的一面，當最核心的利益被人觸動的時候，內心的獅子便會蘇醒，已經將自己擺在堂主位置上的吳耳朵，開始想著怎么維護自己的權利和字號的名聲了。

　　他并不擔心有誰敢叫板，除了自家兄弟，一拳打死張蠻子的鄭大山與何明趙建光都在，誰敢跳出來就是找死。

　　他們沒出現，只是吳耳朵考慮到打死前任堂主的人，出現在幫眾面前耀武揚威的畫面感不太好，和宋不言幾人商量后，便讓他們藏在房子里，沒有事情不要出來露面。

　　當然，像這種事情這些年大家都見多了，正常情況下也出不了什么事。

　　“...子文重親情，其弟名二保無惡不作，縱容之，其...”

　　再說下去，吳耳朵擔心張蠻子的棺材板會壓不住，便開始不停給宋不言使眼色，宋不言好像沒看到。

　　他又一個勁的咳嗽，越咳越急...

　　直到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宋不言才看到，一副面帶關心的樣子，好像才剛發現，低聲問道：“怎么了吳三哥，身體哪里不適？”

　　我特么的哪里不適你不知道？

　　“我...很好！”

　　“那就好，這時候三哥的身體可不能出問題！”

　　幾個意思？

　　聽你這話，合著其它時候就可以出問題啰！

　　吳耳朵腦補中...

　　好在沒多久白少總算把悼詞念完了，吳耳朵終于不用再受煎熬，趕緊上前接過話頭說了起來。

　　“咳...諸位堂口的兄弟們，今日能來此者皆是手足...以往所厘定之規矩盡廢之...或家有識字者亦可報名...按勞所得之工錢銀兩...以后需鄰里友愛，不可欺壓良善，為惡...”

　　吳耳朵一番長篇大論下來，一部分幫眾倒是聽明白了，一陣糟雜的議論響起...

　　也有一部分幫眾不明所以，交頭接耳詢問后才明白吳耳朵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有人欣喜不已，有人疑惑皺眉，也有人喜憂參半。

　　讓他們最感興趣和高興的事，是以前張蠻子定下的規矩基本作廢，特別是交數的幫規被直接廢除，也就是說以后不需要交數給字號了。

　　讓他們疑惑的是，吳耳朵同時禁止了很多他們賴以為生的營生，讓他們當中認字識數的人報名參加什么培訓，大字不識的分另一組也要進行培訓？

　　之后字號安排營生，還發工錢？

　　那些不愿意的和不守規矩的怎么安排沒有說清楚，不過眾人也不怎么關心這個問題...

　　這彎轉得太急，堂主一死就要跨行業發展嗎？

　　吳耳朵說完之后，也沒有制止眾人的議論，還面帶微笑的解答了個別幫眾的疑問，場面熱鬧了好一陣子才安靜下來。

　　本來這個時候應該是請宋不言出來說話，然后帶頭推動吳耳朵接堂主的位置，白少知道他的說辭后，自告奮勇的將活接了下來。

　　于是，被吳耳朵引發的議論聲降下來之后，白少換上了嚴肅的表情，掃視了眾人一眼說道：“現在張蠻子死了，我猛虎堂還在，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論資歷輩份，論頭腦手段，這堂主之位我提議由吳三哥來接任。”

　　剛剛安靜下來的眾人，在聽到這句話后，“嗡嗡”的又議論起來。

　　白少大聲說道：“安靜！”

　　他緩步走下石階，面向眾人問道：“我的提議，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