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人口中的五通老爺,能神能邪,威能甚大,就是愛好有些奇特,不過這個愛好,沒遭受過的,自然會進行選擇性遺忘,因為他們還指望著五通老爺呢。
這五猖鬼原本道行就不淺,早年間為禍一方,尤為淫邪,但凡看上哪家妻女,只管定住,哪管你有人沒人,白晝黑夜,端是霸王硬上弓。
所以在土地廟此間眾人嘴里,這五通老爺倒是另有一通稱號,乃是五通神中下五通之類的五個淫邪鬼怪,又稱呼為五猖鬼、五郎鬼、五先生。
但就是這五只鬼怪,悄然間獨立于城隍之外,不知何故,也不知何時,竟有了散財之能,還然博得了“五路財神”之名在宛城開枝散葉,吸納了那些貪圖偏財、橫財之輩,以及一通烏合之眾的信仰,久而久之,竟然還能廟宇金身,吃得香火。
此財專為快財、橫財,予之便要索之,乃至更多,以至世代償債,故有那句“上方山的陰債還不清”。
陳起唏噓,難怪《逸周書·命訓》有言:極禍則民鬼,民鬼則淫祭,淫祭則罷家。
住上廟宇,披上行頭之后,五猖鬼的淫邪卻沒有絲毫的收斂,不過倒是變了些許方式,來得更為冠冕堂皇,除了自己看上的,還有人祭祀上來的,妖、鬼,亦不能免,甚至葷素不忌,有之男性,亦不能免。
如此邪神,苦主自然不會少了,天地自有正氣,便有正氣與因果之人,勢必要除了這五猖鬼。
閃身而來的宋定伯便是其中異常堅定的一個,在宋定伯看來,家國祭祀,厚德乃民,方為正道,既然為吏,如此淫邪鬼怪,必要除之。靈目之下,一身金黃光暈護身,此光原應廣博厚重,如今也是異常稀薄。
陳金接過宋定伯手中的四錠金光閃閃的紙元寶,放在平地,拿出一個搗藥杵和石缽,石缽里面放著一個涂滿金漆的袖珍版頭骨,看樣子應該是小獸之骨。
搗碎之后,陳金一把老手進去抓起,均勻地灑在了元寶之上,這紙元寶恍惚之間,線的更加金燦。
緊接著袖袍中拿出了一根由七縷頭發編成的繩子,繩子中間捻著黑色的紙繩,扭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個碗,里面裝著黑紅色腥臭異常的粘稠液體。
頭發繩子被液體潤濕,而后將四個紙元寶捆在一起,埋入一只斑駁銅綠的香爐之中,里面培著五色亂葬墳塋之土,上插一根黑色線香。
陳金食指、中指交叉一彈,香頭便亮了起來,煙香竟然不外散,而是詭異地沿著香桿下落,被吸入香爐土壤之中。
“此香專門咒鬼褻靈,有了關乎他們財通神法的這些元寶,只要那五猖鬼聞到五皮香,被破色通,不再渾然,那么此香必能咒得他們五通中財通去一。”
在好奇的陳起詢問下,方知這五皮香,乃是五行極爛時辰出生,命運極其坎坷的五個青樓女子背心皮膚,以秘法燒制成的異香,原本是屬于邪魔手端,因為是專用來破具有高法力的元陽之身的。
陳起覺得,這摸骨算命的半瞎子陳金,這會怎么看,不像是神棍,倒像個陰棍。
“去色通這一關,屬實是要難為花娘了,五去其二,我們便有勝算,這位道長既然半路加入,屆時與定伯兄弟一同斷了那五猖金身,驅趕走那些有點障眼法的跟班,至于報酬,好說,那五鬼的家底子還是很豐厚的。”
說話這位正是那蓬頭鬼,此刻陳起也是真真沒看出來,這剿鬼小分隊中主力輸出到底是哪位,不過看樣子有一點確定了,自己已經被安排上了輔助位。
也好,欣然前往,因為騾子缺草料。
還有,雖說滅不滅你看心情,能不能滅了你看本事,但既然禍國殃民,參與除了你,起碼算是一件好事,好事嘛,不說多多益善,做做總沒壞處。
任、豪、狂,陳起倒是覺得不必旗幡飄飄,非要給自己編排什么名頭。
也是,大難之后,五內所感,心中所往,從之。
萬一劇情一下子狗血了呢?
輔助凱瑞到全場?
……
上方山,五顯靈順廟。
夜半靜謐被一聲慘叫劃破,一道粉光破頂而出,廟瓦彈飛,卻見衣衫不整,花白一片。
“哈哈哈,五猖死鬼,折了老娘一條尾巴,送你們個絕戶,不知道你們命根子受得受不得啊?”
“孽畜,留下身子,然后填命。”
整個五顯靈順廟金光崩裂,光暈閃耀,五道疊摞,儼然神靈降世,威靈顯圣。
小分隊口中的五猖鬼,甫一出場,卻是實打實的神靈賣相。
不過這神圣莊嚴的圣光中,卻首先飛出一個龐碩的光溜肉山,全身黃皮,一絲不掛,乖張無忌,須發飄張。
剛剛沖出的粉色光影已經化為一只白色狐貍,三尾斷一,御空而逃。
追擊之人身后光芒中有六塊漆黑色棺板飛出,速度遠超狐貍,輕松便封住去路,登時合攏,豎棺初現,棺板所連,黑光翻滾,撞上的狐貍皮毛都被燒焦一片。
狐貍一聲吃痛,眼看棺板瞬時要合攏完畢,虛空一道青蒙蒙風旋,突然竄出一道風影,直直撞在空中的棺材,尚未完全合攏的棺板四分五裂,四散之后紛紛插入地表。
長眉舞動,眼噙青光,肋生長風翼,一只白色猴子一樣的生物立于半空,不過身子已經被棺材的黑光絞殺掉一半。
腹鼓風雷,長風入口,肉眼可見地長出了半個身子,須臾無恙,馱上白狐,逃遁而去。
“嗯?風貍獸?可惜是個公的。不過老五最近有新口味,那么你也別走了。”
而后雙手交叉,背后金光更盛,原本插入土地的六塊棺材黑光翻滾,倒飛而出,迎風便長,寸寸開裂,裂縫處有縈繞著黑光的鬼手探出。
距離五顯靈順廟一里有余的陳金,此刻雙手各擒一根黑色長香,香尾一連,放于嘴唇一抿,而后倒手一翻,香頭閃亮,在原本已經點燃的單香之上,陡然插入香爐,三香齊燃,兩長一短。
隨后一把五色亂墳土撒開,雙手中指血滴彈落。
“三香咒鬼,褻靈瀆神,速,臨。”
還沒等棺材封住風貍獸和白狐,這五猖鬼的老三,便瞬間被三根手捻一般的紙棍子給捅了一個透心涼,這紙棍抽取了這鬼物身體的氣息后,便開始自燃,燃盡的紙灰帶著黑煙紛紛飄落。
“大哥,有人破我財通。”
隨后四道金光均在浮空顯現,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不過明顯其中一人胯部已然受創,竟然未能即刻修復。
陳金毫不戀戰,陰了五猖老三之后,拎起家伙什便跑,只不過堪堪不足一里的距離,瞬間便被察覺。
五通被破兩通,偏偏一個是收攏信眾的神通,一個是極樂秉性的神通,斷了立身本,絕了享樂根,五只老鬼焉有不怒之理。
其中一個瘦高如麻稈,近丈有余的身影,大袖一攏,一片金光裹住五猖,撇開風貍獸,直奔陳金而去。
上方山后,此刻探出兩個身影,正是宋定伯與陳起,身后還有三個衙役,手里俱是桐油和引信。
“道長,這五猖鬼之下的烏合之眾,禍亂民生,鬼不是鬼,人不為人,如有阻攔殺了便是,莫要心慈手軟。”
言罷,宋定伯長刀之上潑上黑狗血,在腳底板上一抹,直接奔廟門而去。
夜,蒙蒙有雨絲,提刀,不帶傘。
再小一步,也勝于原地,勝于躊躇。
走一步,便是一步,便是灑脫,也是豪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