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也才剛剛開門，門口的保安大爺手里捧著保溫杯打著哈欠，一邊吐槽著天熱一邊喝著燙嘴的枸杞茶。
和張文遠買完飯找了個角落坐下，他順手拿了一個雞蛋剝了起來，手指指節稍稍用力好像就能看見泛白的骨。
我默不作聲，只在一邊專注地看著他，直到他把蛋黃遞到我嘴里，我才開口，“師父，你瘦了。”
“有嗎？”張文遠摸了摸顴骨都有些外凸的臉頰，笑了一下，“可能是公司食堂的飯太難吃了，沒事兒”
他接過我遞的紙巾，在手上胡亂擦了幾下，揶揄道：“咱倆到底誰瘦啊，你看你瘦的快成骷髏了……”
我：“……”
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干癟的身材，沒xiong沒屁股的，肋骨都能看見，穿著寬松的體恤顯得衣服空蕩蕩的，抱起來，應該也挺硌手吧……
張文遠敲了一下我的頭頂，憋著笑，“想什么呢，我就是說你太瘦了，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對身體也不好。”
我莫名生出一絲委屈，“我也不想啊，我吃的也挺多啊。”
張文遠連忙哄道：“好好好，不說你了，師父錯了，我們家末末身體多健康啊，白白瘦瘦的多好看吶，有好多人想要這種身材還沒有呢。”
嗯，心里頓時舒服了許多。
吃過飯張文遠便叮囑我先回去等消息，他跟李鑫談完了去宿舍找我。
回到宿舍其實也還不到九點，倩倩已經抱著書坐在了書桌旁。
我輕聲問道：“吃飯了嗎？”
倩倩抬頭看了我一眼，好家伙，眼睛腫的跟被誰打了一樣，還帶著一點淤青。
“什么情況，你被人打了？！”
倩倩噓了一聲，回道：“小點聲，那什么，我昨天晚上起來上廁所，撞門框上了。”
啊？反應過來以后我忍著爆笑的沖動，仔細瞧了瞧她的傷勢，必須得去醫院看看了，了解到她這幾天和奶茶和蘇蘇的關系都挺尷尬的，自己去又覺得丟人，估計是疼的睡不著了才下來的。
我趴在她的桌子上，順手合上她的書，在她驚訝的眼神里說道：“跟我去醫院看看去，眼球都在往外滲血了，你這半夜起床得多迷糊啊，撞這么狠。”
“我也去。”
上鋪突然傳來奶茶的聲音，我抬頭一看，不知帶什么時候已經醒了的奶茶拉開床簾一臉別扭的看著我們兩個。
“還有我。”蘇蘇也忽然從床上坐起來說道。
“你們怎么……”
“半夜動靜那么大，誰會聽不見啊。”奶茶打斷我說道。
倩倩臉部肌肉輕微抖動著，別扭地看著奶茶：“我不用你去。”
嗬，還想著小聲說話不吵到他們倆呢，結果人家在上邊都已經聽了半天了。
我迅速地和蘇蘇遞了個眼神，打著圓場，“哎呀，一塊去唄，反正又都沒有事兒，多一個人多個照應嘛。”
“對啊，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雖然這倆人現在并不想做對方的好朋友。
“喏。”奶茶垂下來的手上多了個墨鏡，語氣還是有點生硬，“帶上，外邊陽光刺眼。”
我連忙接過，遞到倩倩手里，“等會出去帶上，要不然你這眼睛，走到哪都是焦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誰家暴你了呢。”
倩倩終于笑了一下，回道：“誰家暴……”
跟張文遠簡單說了一下倩倩的情況，我們四個人就火急火燎地打車去了最近的醫院掛了急診，路上雖然兩個人還是不說話，但是能感覺出來氣氛緩和了不少。
“昨天就撞到了，到這個點兒才送過來，你們也是心大，這得虧啊，沒傷到神經，要不然拖這么長時間，就不是打消炎藥的事兒了。”醫生掰開倩倩的眼睛，讓她試著轉動眼球，最后開了一堆消炎藥，走之前還囑咐吊水掛完再觀察半小時。
我和蘇蘇連忙點頭，送走醫生回去就看見站在急診門口四處張望的張文遠和李鑫。
“怎么樣了？”李鑫跑過來問道。
明顯是匆忙趕過來的，他前額的發被汗水濕地貼在頭皮上，話語里帶著很強烈的焦急，在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李鑫對倩倩應該還是有那么一點感情的。
我和站在他身后同樣焦急的張文遠對視了一眼，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對李鑫說道：“在里面，自己去看。”
“好！”
走的時候在我和蘇蘇身邊刮起了一陣風。
我和蘇蘇面面相覷，在對方的眼里同樣看到了不可思議。
不是說不喜歡嗎？！
急診里人很多，護士和急診醫生都忙不過來，不停地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混合著濃重的汗味血味和消毒水的味道。空調的作用微乎其微，我還沒來得及給張文遠遞出紙巾，他就已經撩起T恤狠狠地擦了一把臉，我看著他被擦得通紅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和蘇蘇同時脫口而出：“壞了！奶茶還在里面！”
張文遠的臉色也是一變，“奶茶也來了？！”
“嗯。”
“進去說。”
在急診臺還沒到病床區就聽見奶茶比平時還要高八度的聲音，“你有什么臉來這看看她？你們什么關系啊？”
李鑫的聲音滿是疲憊，“奶茶，等以后有機會了我會跟你和邵敘好好解釋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可以道歉，但是現在能不能先出去，我想和倩倩單獨談談。”
“憑什么？跟我道歉？跟我解釋？你他媽最應該解釋道歉的人是我？！是邵敘？！你腦子沒事兒吧？”
倩倩突然出聲，聲音卻是異常冷漠，“我跟你談，但是別在這兒，我們出去。”
奶茶瞪大眼睛，“你！……”
眼看著局面越來越僵，張文遠和我同時大步走過去，我拉著還要再出口大戰三百回合的奶茶走出了只用簾子簡單圍起來的病床，下巴指了指兩邊早已經恨不得把耳朵豎起來聽八卦的傷員們，奶茶終于噤了聲。
我手輕輕拍著奶茶的肩膀，順著她炸起來的毛，“我知道你為倩倩覺得不值，可是這種事情畢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們都只是局外人啊，而且你看李鑫火急火燎的樣子，可不像對倩倩只是玩玩的，今天我師父找李鑫談過了，應該會有個好結果的，放心吧。”
“我就是想不通，他倆撐死才認識不到兩個月，我和他倆分別都認識好幾年了，怎么就不求李鑫喜歡也要跟他上chuang呢？”
“別想那么多了，這種事情怎么好說得準呢？”
雖然，我也理解不了，我和張文遠已經在一起半年多了，也沒發展到那一步……
張文遠走了過來，神色同樣很疲憊，就像是做了一件很累的事情，或者是得知了一件很耗神的事情。
“末末，我有事跟你說。”張文遠說完沒等我回應就拉著我走了出去。
醫院前做的石碑很有特色，‘醫者仁心’，用的繁體字，上面可能是做的時候蠟沒打好，或者是做好的時間太長，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有一些磨損，看起來很有年代感。
我站在樹蔭底下，旁邊有長椅，可是我腦袋卻懵地坐不下去。
張文遠就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距離，他的表情因為他過于用力甚至太陽穴都爆出了青筋。
他說：“李鑫說會和倩倩斷了的，他不喜歡她，就只是滿足生理需求，是他們兩個都達成的共識。”
生理需求……
“那你呢，你怎么想？”
張文遠看著我，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我怎么想，不重要。我不認同李鑫的觀點，但是我也阻撓不了他的選擇。末末，如果我是他，而你是倩倩，你不會因為特別喜歡我就和我上chuang，而我如果不喜歡你就不會選擇跟你上chuang。”
剛剛還有點焦慮的我因為張文遠的話豁然開朗，對啊，我又不是倩倩，張文遠也不是李鑫，每個人做事情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活他們的，而我們，活我們自己的。
“你們是不是還聊別的了？”張文遠的表情并沒有變輕松，反而越加沉重。
張文遠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沒有啊。”
張文遠從不對我說謊，可是他緊張地時候有無意識掐大拇指的習慣，他第一次約我吃飯的時候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他大拇指上斑駁的青紫掐痕著實被嚇得不輕，而他不自知，被我指出后才覺得有點痛。
我看著張文遠手指上的青色痕跡，問道：“真的沒有？”
“其實有，但是跟這事沒關系，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張文遠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猛然想起些什么，問道：“是不是他高中時候的事情，就是那件事情讓他變成這樣的對不對？”
張文遠的眉毛快揪到一起了，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是”
“那師父，你不用跟我說了，既然你不愿意說，那就是他的隱私，我只關心這件事情和你的事情，別的都跟我沒關系，我不會問的。”
張文遠驚訝地笑了一下，如釋重負般，點了點頭。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蘇蘇打來的，我和張文遠對視了一眼，接通了電話，蘇蘇的聲音帶著焦急和憤怒。
“你們在哪啊，李鑫走了以后倩倩就像失了魂一樣，一直呆坐著也不說話，什么情況啊？”
“我們現在就回去。”
那些我們一手造成的卻不愿意面對的事情總是要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