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邁巴赫緩緩駛入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來自梅賽德斯-奔馳的三叉星車標讓它顯得略微低調。
白衣黑褲小白鞋的葉重煙從車上下來,他這一身休閑風格的打扮,配上年輕的面孔,十分自然地融入了來往的學生當中;
至少沒人認出來,他開的是幾百萬的豪車,這讓他略感欣慰。
南楚州州立理工大學旁的美食街,是他大學期間常常光臨的地方,一周總會抽天時間和宿舍的哥幾個聚一聚,現在已經有兩年有余沒見過那幾個貨了;
他可還記得,老二還欠他們幾個一頓楊果富麻辣燙來著,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吃上了。
沿著人行道向前,踩著偶爾落下的梧桐樹葉,故地重游,葉重煙倒也覺得有股子別樣的韻味;
那是回首望去,對青蔥歲月的緬懷,對壯志凌云的難忘,對共過患難(一起吃糠咽菜)的貧賤之交的不舍;
他曾經,也是個發誓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立志于讓家國變得更好的人啊。
雙手插兜的葉重煙滿心感慨,他現在是啥也不缺,完全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就這樣,和喜歡的人到處轉轉,旅旅游看看風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倒也挺不錯的樣子。
“葉……葉學長?”
身后傳來了一聲呼喚,是個聽起來就很柔弱的受音,雖然陌生但應該是個奶狗男孩。
葉重煙站定,回首望去,果不其然,是個外賣小哥打扮的小奶狗,看年紀應該還在讀書吧。
臉熟但不認識。
外賣小奶狗看著一臉茫然的葉重煙,不由得悲從心中來,枉自己對這貨念念不忘,他卻好像徹底把自己拋之腦后了。
強忍著心中的挫敗感,外賣小奶狗摘下了頭盔,將亂糟糟的頭發扒拉到兩邊,久別重逢的激動,讓他聲音都變得略微顫抖。
“葉學長,我是小宇啊!”
葉重煙瞳孔一縮,一個留著漢奸頭的土氣男孩模樣浮現,和對面的小奶狗一比較,眉宇間還真有幾分相似。
“李……昕宇?”
看著對方的表情逐漸愉悅了起來,葉重煙確定了,就是他。
李昕宇是他大三實習完之后,大四返校后接待的一位新生,因為某些原因,他被同寢的老四抓去頂包搞新生接待;
出于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在開學的三天里,他接待了幾十位新生,男女都有,但這其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就數李昕宇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那時候土土的打扮和讓人忍不住多看亮眼的中分(俗稱漢奸頭),而是這貨在他整個大四的生涯里,常借故來找他;
從生活瑣事,到知識問答,本著身為學長和國人好為人師的傳統,葉重煙對他那些靠譜且能做到,不涉及底線的事兒都盡了份力;
他還依稀記得,畢業小聚的時候,李昕宇哭得像個憨批的樣子。
既然是熟人,葉重煙就變得熱情了起來,他好奇地打量著對方這身打扮,笑呵呵地詢問道:“小宇,你這身打扮,是找了份快遞的活?”
“呃……嗯。”
李昕宇輕聲應道,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辯解:“我這不是大三實習完直接留校了嘛,暑期放假,索性找份兼職,賺賺生活費。
葉學長,你這是畢業后直接留在潭都市了嗎?”
對于對方有此一問倒是正常,以前閑聊時候葉重煙自己提過,他不是潭都市人,反而是南楚州治下另一個縣級府人士。
葉重煙笑了笑:“是啊,掙了些錢,好歹能養活自己。
你這變化倒是挺大的,兩年多不見,直接變成小奶狗了啊,大學交女朋友了沒?”
看著對方壞笑著擠眉弄眼,李昕宇只覺得像是回到了大一剛見面的時候,他只身一人到外省讀書,整個人土里土氣,還學著電影明星留了個中分;
帥氣半點沒沾邊,倒是像極了電影里盤瓢倭人身邊的壞蛋翻譯;
在迎新的棚子邊上站了十好幾分鐘,就只有葉學長一個接待他,整個大一也多虧了葉學長照顧,自己這個鄉下土娃子才沒出什么大糗。
原本以為,以后怕是沒機會見到了,卻未曾想在自己大學生涯里,還能有重逢之日。
李昕宇心里激動,面上卻老老實實地回答:“交了兩個,三觀合不來就分了。
葉學長今天是放假,還是碰巧過來這邊辦公,如果有空的話,等我送了這一單一起吃個飯?
也算是我這個做學弟的報答一下葉學長大一時候對我的照顧。”
對方盛情難卻,葉重煙只得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11:47,還沒到12點。
“行,你存一下我電話吧,忙完直接打我電話就行了。”
李昕宇看了眼他新換的手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
二人交換了電話號碼,葉重煙目送著李昕宇騎上電動車,拐進了附近一條輔道。
他沿著人行道向前溜達了一陣,好好地感春傷秋了一番,便就近找了個坐的地方,開始了峽谷之旅。
……
“先生您好,飽了嗎外賣,您點的外賣到了,麻煩您開一下門。”
將手上的外賣遞給聞訊開門的大漢,李昕宇露出了個標準化的笑容:“麻煩給個好評,祝您生活愉快。”
嘭——
防盜門被一言不發的大漢關上,他仿佛變了個人一樣,臉上的笑容換作了一臉麻木,轉身進了剛停在這一層的電梯;
只有他一人的電梯里,李昕宇悶聲不語,本打算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過著規劃好的平凡生活,卻因為那個重逢的人而搖搖欲墜。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是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這樣去過的生活。
李昕宇卸下頭盔,解開飽了嗎的制服,思緒漸漸飄散。
他生于踵武十七年(東元1983年),出生在東楚州信平市治下某縣某亭所屬的一個山村,是他們那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
畢竟,在老一輩人的眼中,大專不算大學。
東楚州相對于楚地其他三州而言,相對貧困,地處內陸又沒有什么大江大河,多山地丘陵,交通不甚發達;
這也導致了長久以來,東楚州的經濟在聯邦內部長期墊底,甚至比不上一些聯邦加盟國。
東楚州的人想擺脫貧困,要么讀書出人頭地,要么背井離鄉去發達的地區打工,比如它緊挨著的兩個沿海州。
打工并非是什么好事,它更像是一副不能根治,又不得不長期服用的處方藥;
若是壯年時攢不夠錢,或者學不到一門手藝,那等藥盡時,等待著的可就是重歸貧困。
故而,讀書就比打工更好些了,畢竟讀了書的人,出路比打工的更多更好。
貧賤多是非,遠游多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