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山縣丞?前科同進士?岳麓書院的學生?”
陳道初口中嘖嘖,這徐應林的前兩個身份在他看來沒什么大不了的,大明地域之廣,劃縣之地不說一千卻也有數百,而且近十余年的科舉殿試也早已改為兩年一試。
所以,這縣丞與同進士著實有些不足為道。
不過,他那岳麓書院學生的身份可就非同一般了。
雖說前幾日縣衙中那年近古稀的林縣令也有這番資歷,但那是幾十年前,現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自十余年前,朝廷與佛道兩教攜手初平妖魔之禍,乾坤再定之后。
原先聞名天下的幾大書院就在中樞朝廷的指引下加以改制,逐漸嚴明入學規章,復古君子六藝,學生兼修武道,十多年下來,已培育了不少邊關將校、各地要臣。
近幾年間,更是隱隱有要與道門符箓、丹鼎、真武各派,以及佛家各大山門并駕齊驅之勢。
而這位于湖廣江浙交界處的岳麓書院便穩居其中之一!
想到這些,陳道初再一想那徐應林現今任職官山縣丞,不由覺得疑惑,問道:“至清,那徐應林既是兩年前才從臨安府而來,必然是改制之后的入學者,可他為何會只有一個同進士功名,還調來這官山縣做一個小小的縣丞?”
“此事弟子也曾想過,但未與他深交,也不好過問。”
見冉至清也給不出答案,陳道初轉口問到別處,“那他昨夜與林縣令一同登門是為何事?”
“應該是他府上有什么邪物作祟,其它的弟子也不太清楚。”
“哦?”
神色微動,陳道初又問:“聽你這話,似乎早就去他府上查探過了?”
冉至清自嘲般地笑了兩聲,解釋起來,“在您來官山前的九月下旬他就曾請過我去鎮魘驅邪,可惜弟子學藝不精,查探了一番卻是毫無所得。”
“不必妄自菲薄。”
拍了拍他的肩膀,陳道初笑道:“你可是咱們武當門下數千弟子中少有的真傳弟子之一,更是師承掌門老大,若連你都說自己學藝不精,那些外門內門弟子豈不是要羞愧得一頭撞死了?”
迎上陳道初目光,冉至清張口一笑,卻不言語。
“想來定是那邪祟有些門道。”
抬頭看了眼天色,陳道初轉身道:“恰好剛吃過早飯,此時也無事,我們這就去他府上先瞧一瞧吧。”
“好。”
微微頷首,冉至清忙上前幾步,閃身到陳道初身前,道:“小師叔,我給您帶路。”
說完,便快步走出門外,陳道初也負手跟了上去。
…………
說來也巧,那徐應林的府邸與賀府一樣也在縣城中的青云街上,不過兩家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邊。
兩人走過賀府,只見門前枯葉散亂,顯然這幾日都無人清掃。
見到這副景象的冉至清恍若想起了什么,跟陳道初提了句,“師叔,那賀子孝法場斬首之后,這賀府家產不久后就理應充公,但晏蕓娘那兒……”
“這府邸原是晏家產業,此事確實要與蕓娘商榷一番。”
陳道初稍加思襯,開口說道:“待回去時我去問問她是否要留下做個念想,若要留下,到時你便去與林縣令打聲招呼。”
冉至清點頭應允,繼續帶路。
不過半刻,二人便來到了青云街東端懸掛著燙金匾額的徐府。
敲門之后,前來開門的管家小廝見到冉至清,忙將二人迎了進去,隨后由管家引路去尋那徐府主人徐應林。
待那身材敦圓的中年管家將二人帶到一條廊道時,陳道初遠遠便看到那前頭池塘旁的露臺上有一名青年正在與身著常服的林縣令對飲。
來到近處,才終于看清那青年的模樣。
青年穿著一身寬袖長袍,面白無須,五官硬朗,不像個官吏,反倒更像是個紈绔公子哥。
尤其是他在露臺之上衣袍敞開、披頭散發斜倚在茶幾旁的姿態,更突顯了幾分疏狂氣質。
“少爺,林縣尊……”
但在管家出聲提醒,那青年徐應林看到后頭的冉至清與陳道初后,卻是趕忙一攏長發,迅速起身迎了上去。
“冉道長……”
徐應林上前幾步對著冉至清拱手問禮,隨后微微側頭望向一旁的陳道初,問道:“這位道長便是……”
“徐兄。”
冉至清伸手介紹道:“這便是我武當的小師叔陳道初。”
“徐某拜見陳道長。”
待他微躬行禮時,陳道初見他面色,這才終于一改適才對他生出的種種不良印象。
稍一打量,只見他雙眼困頓、臉色蒼白,整個人呈現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不過他這并不似縱欲無度外顯而出的跡象,而顯然是許久不曾好生安睡所致。
抬手示意不必多禮,陳道初直接開門見山,“徐居士,貧道剛才聽至清說你這府上有異?可否詳細說與貧道聽聽?”
“自無不可。”
徐應林慘白嘴唇扯出一抹笑容,伸手向前,道:“兩位道長這邊請,咱們去前廳弄些茶點,邊吃邊說。”
說完,見陳道初點頭,對一旁管家吩咐了句,便邀上侍立一旁的林縣令一同往前廳而去。
一行四人落座大廳方桌,不多時,那管家就攜著幾個小廝擺上了幾疊酥餅蜜餞,又為幾人一一奉上了一盞熱茶。
吹散熱氣,陳道初輕啜一口茶水,便將茶盞放下。
而那徐應林見陳道初向他投來目光,扯出一絲苦笑,開始詳述起事情的起因經過。
“陳道長,此事說來卻是有些荒誕……”
“約莫兩三月前的某一夜,不才與內人滅燭安寢之后,總覺得房中似有一雙眼睛在緊盯著我,可待我下床點亮燭光查尋房內是否有旁人時,這種感覺就瞬間散去了,而且一番找尋也沒找出什么東西來,不過……”
“等到我夫妻二人重新躺床準備安睡,那緊盯著的目光又隨之而來了,且徹夜如此。”
“而且……”
徐應林困頓臉上眉頭微皺,“之后的每一夜那目光就如附骨之疽,久久不去,不才在這般情形下自然難以安眠,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失睡之癥。”
“起初我原以為是我自身出了毛病,便去尋了這縣城中的一些大夫,配了幾副助眠的藥方。”
“可服藥后,這癥狀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愈顯加劇,不才這時終于意識到或許這并未是我自身所致,而是府上有陰物邪祟作怪。”
“遇見這種怪狀,徐某心中也很奇怪,按理說我也是個習武之人,雖境界不深,但身內氣血充沛、陽氣鼎盛,尋常鬼物應當不敢近身才對。而若是那厲鬼陰邪,只怕我夫妻二人也早就遭遇不測了。”
“可奇怪就奇怪在此處……”
雙眉漸漸皺成個川字,徐應林不解道:“那陰物既不曾害我性命,也不曾在我面前顯現,仍維持著原狀,使我徹夜難眠。更甚時,就連我午休小憩也不得安生。”
“無奈之下,前些日子徐某才登門請冉道長親自來查探了一番,可依然沒有什么結果。”
“而近些時日,徐某不僅難以安寢,更有一種食不知味、無法下咽的感覺,所以自林縣尊那里得知道長您來到官山,特意訪上門去,只求道長能一解我當下境況。”
正說著,徐應林忽而站起身子,對著陳道初深深躬身拜下。
伸手將其雙拳托起,聽了他這番話,陳道初也心知他已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但更多的則是揶揄,心想:這世上怎么還有這樣的鬼,不以害人為目的,反而日夜折磨著不讓人睡覺休息。
示意他落座,尋了他話里的幾處關鍵一一問了出來。
“徐居士,你這癥狀是在別處也如此,還是僅在家中?”
“你夫妻二人入寢時,令夫人可有如你這種癥狀?”
徐應林不敢隱瞞,略一思索,便將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悉數告知。
“只要是在夜間,即便是在別處也是如此?”
“令夫人也時常有這般癥狀?”
得到他的回復,這下子倒是輪到陳道初緊鎖起了眉頭,苦思之下,卻是找不到半點頭緒。
“徐居士……”
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陳道初嚼了嚼濕軟茶葉,起身征詢道:“不知可方便貧道在府上四處走走,仔細查探一番?”
“理應之事,道長可需在下陪同?”
“應林,你還是先好生歇一歇吧。”
不等陳道初回話,一旁的林縣令就開口打消了徐應林的想法,道:“就由我代你陪同道長去查探查探。”
“如此也好。”
得到回應的林縣令忙起身對陳道初欠身伸手,謙敬道:“陳道長請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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