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在滔滔不休,持續輸出。一瞬間,長寧又覺得這家伙若是有一天不做菜,出了宮做個說書的,一定不會讓自己餓死。看這張小嘴,看這幅口才,是多么的出眾!一口氣說下來不帶停頓的。
長寧是感慨啊感慨,今天是走了什么運氣,發現了自己侍女暗戀容澈不說,還發現與自己深交已久的洛棠居然是這么一個人才!她低頭悄悄看了眼腳底,也沒踩到狗屎啊……
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洛棠很興奮,這股子勁沒個半個時辰怕是消不下去。樂陶真想告訴洛棠,自己和學士郎現在連八字還沒一撇呢,可惜,在洛棠噼里啪啦一頓輸出中,根本插不上話。帶著哀求的眼神看向長寧,長寧看樂陶一副尷尬又說不上話的樣子,也真是可憐,于是決定搭救她。
“噯~別這么激動,冷靜冷靜!”長寧把正欲站起來的洛棠按下,輕輕拍著洛棠的背安撫她。洛棠哪里能這么輕易地冷靜下來,現在她已經在腦海里羅列了一系列婚宴的菜單。像容澈這樣的世家子弟,結婚怎么能簡單了事,這婚宴上的菜比不過皇家,也一定要勝過豐都大多數官宦人家去。
“洛膳史,樂陶……哪里敢肖想學士郎大人啊……”樂陶已經是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自己就鉆進去躲一輩子算了。
這是什么樣的當頭一棒!這是什么樣的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洛棠燃燒的小心臟?!笆裁?!你們兩個敢情還沒開始??!”洛棠難以置信,她仿佛聽見了那些菜單被人撕碎的聲音。
樂陶羞得捂住臉,小腦袋直接砸在桌案上?!芭尽敝刂匾宦曄氯?,看得長寧都要心疼了。
這邊樂陶羞得要死,洛棠一臉哀怨地看看長寧,又看看樂陶。
“洛棠?你那御膳房可還有桂花糖糕???”長寧問洛棠。
洛棠不解,但是點點頭,這時候幫樂陶追到人才是要緊事,怎么又說起桂花糖糕了?“我出來時,御膳房里還有幾盤。要是各宮的娘娘們沒派人去拿的話,應該還有的剩?!?p> “那就好!樂陶,快去幫我去一盤來!記得快些走,別叫人給搶了!”
樂陶如蒙大赦,飛一般地遛了出去??傻搅碎T口,又想起長寧不是不愛吃桂花糖糕,怎的今天又叫自己去取呢?
算了,現在逃離這個地方要緊,還想這么多做什么……
“噯!”看樂陶像躲鬼一樣地跑了,洛棠又轉過頭對長寧道,“你不是說桂花味苦,不喜歡吃桂花糖糕的嗎?怎么,最近口味是變了?”
長寧挑眉,撇了撇嘴,才道:“樂陶還小。我要是不讓她出去,照你這個追問法子,我怕她啊,等一下就能羞得整個人燒起來。”
喝完眼前這碗芝麻酪,拿手帕擦過嘴。長寧又對洛棠道:“說起來,容澈也算是世間一等一的好男子。想嫁進容家的姑娘,怕是從宮門排到城門外,都不一定排的下??扇菁沂谴筘奉^等的世家,選妻必定是在一眾貴族女子里挑。樂陶只是小小的一個侍女,又是奴籍出身,就是有心,也沒那條路啊……”
說著說著,長寧這心里微微泛酸。從小到大,她見過不少想攀高枝的女子,可成功的卻少有人在,大多下場凄慘,臨了了連個埋骨之處都沒有,拿張席子裹了送去亂葬崗就算是完事了。從前只感嘆那些女子命運悲苦,長大后又覺得人生不易。出身卑微,想到高處本不是天大的過錯,到頭來卻還是人力難敵天命!
樂陶是自己身邊的人,長寧自是希望她能平安度過一生。再過幾年,樂陶到了出宮的年紀,她就送她一筆錢財當做嫁妝,出去找個好男兒嫁了,生一對兒女,也好過困在這座皇宮里一輩子……
洛棠又被生生地潑了一盆冷水,這火,算是徹底澆滅了?!斑@么說來,也真是難!不過,學士郎這么好的條件,容大人就沒想過給他找個媳婦兒?”
長寧仔細想了想,洛棠這么一說,好像也是,她可從來沒聽說過容澈準備選妻的事情。
“噯!你說,他會不會早就有了心上人了?”洛棠又開始八卦了,她覺得一定是這樣,一下子就坐直了,“前一段時間,文淵閣的傅女史經常來御膳房,還親自做點心。我倒是覺得奇怪,她雖說進宮做了女史,可到底還是傅家長女,想吃點心還要自己過來做嗎?可是你猜,那些點心去哪了?”
洛棠故意吊長寧胃口。長寧把桌子上的一盤栗子剝的“噼里啪啦”,這好不容易剝了幾個,轉眼就被洛棠摸走兩個,這下只剩下一個,長寧默默塞進嘴里,邊嚼邊道:“去哪了?”
洛棠嘻嘻笑了一聲,然后道:“去了崇文館!想不到吧!崇文館的宮人小桂子與我素來交情不錯。那日我遇到他,他在我面前對那點心稱贊不已。直道那點心怎么怎么好吃,他以為那準是我的手藝。誰知問下去,才知道那是傅女史送到崇文館的。還說容澈是連人都沒見,只收了一幅畫,這點心就賞給小桂子吃了?!?p> 洛棠托著腮,“憑我多年的經驗,我說這兩人有事?!?p> “經驗?”長寧很好奇,洛棠不是一向說賀言年是她的初戀,什么時候居然對男女之事這么了解了?
“是?。≡挶咀佣际沁@樣寫的!哎呀呀,我這嫁到賀家,出了宮才知道民間居然有這般好的東西。有圖有文字,這里面都是這么寫的,男主和女主從前……”
洛棠說得很激動,長寧對洛棠口中的“話本子”也是有所耳聞。說是近些年才在豐都興起的,還聽說寫話本的是個姑娘,那人憑著寫話本賺的是盆滿缽滿的。豐都一幫人看話本,可以說是被虐的死去活來,淚流滿面……
可惜,這些話本流不進皇宮里來!否則,她也真想見識見識這話本的魅力。
洛棠很是激動,在她持續輸出中,長寧聽了個大概,總的不過是有著世仇的男女主如何突破千磨萬難終成眷屬的故事。
好一出虐心大戲!
洛棠說得很投入,像是親身經歷過一般,這一場說下來,長寧看她下一秒怕不是要落淚了。長寧把懷里的手帕遞給她,洛棠嫌棄那手帕擦過嘴,很嫌棄地又丟回給她。自己扯著衣角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啊啊啊……男女主真是不容易??!”
長寧看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樂陶和容澈的事,恍惚間又看到不遠處的一堆堆文書,長寧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為了完了完了……這樣下去,今天怕是忙的連飯也沒得吃了!
長寧很頭疼,頓時覺得眼前的摯友都顯得有幾分面目可憎起來,看她興致十足,大有繼續講下去的趨勢。長寧怕極了,快到嘴邊的栗子轉眼間就塞進洛棠的嘴里,讓她就此閉嘴。
“好了好了好了,這快要中午了。你啊,快些回御膳房,準備各宮的午膳吧!”長寧拉起洛棠,把她往外推。
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午膳要做,這……漪瀾殿點了糖醋里脊,清音閣點了老鴨煲,云臺殿點了雪松糕……
一樣一樣菜品飛入洛棠的腦海里,她突然發現自己還有好些事情要做!這不,不用長寧拉,洛棠這就提起裙子準備跑了。
洛棠跑到半路,隱隱覺得自己好像還有東西沒說完,可又想不起來了……
御膳房
樂陶對這里可謂是輕車熟路,剛進門就遇上了負責糕點制作的小白。
“小白,桂花糖糕還有嗎?”樂陶問。
這小白個頭不大,手藝倒不錯,一手桂花糖糕做的可以與洛棠媲美。她指著角落里的一張桌子,“喏,那里應該還有?!?p> 樂陶走進去,找了個遍,哪里還有桂花糖糕的影子。于是拉了旁邊的宮人一問才知道,是崇文館的人取走了最后一盤。樂陶雖是失落,但又沒有辦法。這糕點除去每日供應各宮的份例之外,剩余的都是各處想吃即可來取。從前,宸妃娘娘定下這個規矩,樂陶一下子就將宸妃娘娘奉若神明,覺得宸妃娘娘是這世間除了主子最最最最最最溫柔美麗大方可人優雅討人喜歡的女子了,因為她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來御膳房拿桂花糖糕吃,哪怕一下子拿兩盤也沒人敢說她了。為這事,她還暗戳戳地高興了許久??捎袝r碰上倒霉的時候,就是像現在,桂花糖糕被人拿完了!
又看了看桌子上擺的其他糕點,御膳房最近新出了蓮蓉糕和豆沙糕。想著以前也沒吃過,拿回去給主子嘗嘗鮮也不錯。把糕點裝進食盒,樂陶走在宮道上,整個人都是怏怏的。
沒有桂花糖糕的一天,就是蜜蜂沒有花朵,魚兒沒有清水,樹木沒有陽光,鮮花沒有人來賞,皇帝沒有美人看……
哎呦,什么時候自己居然這么有才華……
樂陶走走停停,順便感慨一下自己的才氣。果然,跟著一位才高八斗的主子,自己也變得有涵養了呢!
這叫……這叫……
近朱者赤,近墨……
樂陶好不容易想起這句話,還沒來得及佩服自己。就看見前面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不是……崇文館的,梅兒!
看她手里拿的食盒,再看她走的方向,難不成剛剛取走桂花糖糕的就是這個梅兒嗎!如果今天換了是崇文館的旁人,也就算了??墒侨绻@人是梅兒,那這事,就不能就這樣算了!
說起來,樂陶和梅兒積怨已久,兩人互看對方不順眼。這還得從幾日前說起,樂陶去取尚衣局給自己做的衣裳,誰知沒見到衣裳,問了才知道是被梅兒拿走了。這梅兒雖是個小宮女,可家里也算是有點勢力,在朝堂上也算是說得上話,宮里的大人們也不敢惹她。梅兒看那衣服款式新穎,就擅自將衣服取走了。一下子樂陶就火了,沖去崇文館,找到梅兒后,兩個人就廝打在一塊兒。最后,衣服在混亂里被扯破,兩個人臉上都掛了彩。事情還鬧到了宸妃那里,兩個人各罰了一月月俸,這事才算了結了。
這梁子就算是結下了,自此是誰看誰不順眼,恨不得把對方活吞了?,F在居然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樂陶還能忍?
“站??!”
梅兒不知道是誰叫她,轉過身來看。好嘛!原來是大冤家啊!
這兩個姑娘一見面就吹胡子瞪眼的,樂陶快步走上來,很不屑地看了眼梅兒手中的食盒,“我聽說御膳房最后的桂花糖糕是你拿去的?”
樂陶先發制人,梅兒也不甘示弱,她哪里看得起樂陶這種小小宮婢,自己家雖說在朝中官位低了些,可到底是皇帝底下做事的。梅兒自入宮以來,就覺得自己比起其他宮人來要高出幾分,就算是之前她與幾個宮人的瓜葛鬧到宸妃那里,宸妃也沒對自己過多苛責。這讓本就氣焰囂張的梅兒愈加放肆,她覺得借著家里的威勢,在這皇宮里,沒人能拿她怎么樣。
“是我拿的又怎么樣!哪條宮規規定不能拿的?再說了,這是拿去給我們家主子的!”梅兒絲毫不退讓,扯著她的大嗓門,像是從未學過宮規的樣子。
確實,沒有宮規規定不能拿。但是,樂陶的關注點不在前半句,而是在最后一句。
主子?
崇文館的主子?不就是容澈嗎?
樂陶清楚地記得之前聽洛棠說起容澈不愛桂花香氣,這桂花糖糕就更不愛吃了。這梅兒也真是好笑,想拿糕點孝敬上面的人,可這馬屁卻拍錯了地方,白白花了一番力氣!
樂陶眼中閃過對梅兒的嘲諷,嘴上依舊不饒人,“怕是你家主子看不上你的東西!”
這話樂陶說得底氣十足,梅兒一聽這話,臉漲得通紅。指著她半天說不上話來,樂陶看她這副樣子就想笑,心情一下子變得不知道有多好,于是就開始朝她扮鬼臉。梅兒打小便是家里嬌生慣養寵著長大的,哪里受過這樣的氣。右手高高揚起,準備給樂陶一個耳光。
可樂陶也不是吃干飯的,她早就預料到梅兒會惱羞成怒,在梅兒的手即將落下時,樂陶往后一退,梅兒的手沒落到樂陶的臉上,白白打了空氣。自己也失去重心,整個人摔倒在一邊,手里的食盒“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里面的桂花糖糕也就這樣全都撒了出來。
真是暴殄天物!
樂陶對那一盤桂花糖糕心疼得要命,一個月的銀子都不如這一盤桂花糖糕來得香??茨茄┌椎纳珴桑茨墙瘘S的桂花花瓣,就這樣躺在地上。樂陶咬著牙,皺著眉,看梅兒就像是看殺父仇人一般,抬起腳就想給梅兒來一腳。
“大人!”梅兒突然驚喜道。
樂陶被這一聲“大人”著實嚇了一下,這腳,也就沒落下去……梅兒驚喜地看著樂陶身后的容澈,又惡狠狠地剜了樂陶一眼。
太好了!看你還怎么囂張!現在我的主子來了,他一定會好好教訓你!等著吧!
梅兒喜形于色,她知道容澈素來是秉持公正的人,剛才他也看見了樂陶準備踹自己,容澈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容澈這下剛從皇帝那兒回來,沒想到竟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本以為只是宮人之間的小打小鬧,抓過來訓斥幾句也就完事了??蓻]想到,這兩人自己竟都認識。鴻月樓的樂陶,是長寧底下的人。而地上的梅兒,她的父親曾再三囑托他要對這個梅兒多加照拂,而梅兒的父親又是容家的世交……
這樣看來,要是他處置不當,怕是兩邊都難以交差。容澈板著張臉走過來,按照樂陶的話來形容,容澈的臉比貼在門上的關公像還要黑……
見容澈過來了,梅兒的心里有無數只喜鵲在飛舞,明明身上一點也不疼,卻還要裝出一副很疼的樣子,嬌柔地呻吟了兩聲。
聽聽,這聲音簡直比圣上身邊的陳美人許美人還媚上幾分!有這股子媚勁兒,怎么不去做圣上的貴人美人,跑來誘惑她家的男神……
樂陶把長寧平日的教導忘得是一干二凈,什么子曰有道是在自己男神面前都可以滾一邊去!她噼里啪啦在心里一通暗罵,真真是把梅兒的靈魂都罵了個通透,可罵完之后,又有點心虛。悄悄看了眼容澈,看他是不是能聽到自己的心聲。
容澈哪里能看得出來,他現在還以為這只是兩個小丫頭之間的吵架打鬧呢……不過,剛才梅兒的那兩聲呻吟,還真是惡心到了容澈。想來自己好歹和賀言年逛過幾次花樓,花樓里的姑娘也沒這么……
想著想著,容澈覺得更惡心了!他不敢再想下去,面上故作鎮定,伸手把梅兒拉了起來。
“可傷著了?”容澈問。
“沒……哦!不!奴婢手腕處有些疼……”說著,梅兒的眼中噙了幾滴淚,好像一低頭這幾抹眼淚就會控制不住的流下來,真是怪可憐見的……
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