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卿何者能致意?手提朱筆稍作試。
俯仰天地吾御也,高遠朝野我益之。
——徐修益
他正正地坐在大殿內龍椅上,四周很暗,他面前沒有歌舞表演也沒有群臣,周圍也沒有打扇的宮女或是端茶送水的太監,只是一片遼闊的空與宏大。
門開了。
光從門里照進去,正好照在他的臉上。
然后,人影就遮住了光。
“是不是覺得奇怪?衛信之,我知道你。”徐修益聲調不算高。
“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什么我身為一國之君要圍獵武林,為什么我要殺掉大部分江湖人?”他站起身,將雙手高高舉起,“想知道嗎?”
“你這狗皇帝,你為什么要殺江湖人我不管,你現在在我手上!”阿呸將腰間的生宣拔出,“什么靖難清君側我就不說了,你自己也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是狗皇帝?為什么?我治下可有餓殍遍野?可有苛捐重稅?可有敢怒而不敢言?”徐修益一拳砸在桌上,“你現在出門去看看那些農人,那些商人是什么樣子,可有面如菜色,枯槁將死?”
“你殺了多少人!”
“我殺的都是有罪的人。”徐修益繞過桌子,往阿呸身邊走。
“我的師父呢?他不是惡人……”
“但他有罪,衛信之,他有罪,他殺了人,他殺人時犯了法,他就有罪,判決他的不是我,而是法律,就算他殺的人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但他不是朝廷,他就沒資格殺人……
“我不是什么江湖人,我不懂你們殺人有什么理由,到在我這里,殺人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你要被殺了,如果你不還手,你就要死。”
……
春天總是會來,一次又一次地來。
一個人開始喜歡另一個人可能沒什么緣由,就像徐修益喜歡呂探云是沒有緣由的一見鐘情一樣。
她是個江湖人。
……
“別說什么大義滅親,也別說什么為民除害,這都是不穩定的,如果每個有超群武力人都能隨意審判他人,那么百姓的生命安全都依靠著江湖人的道德——你還年輕,衛信之,你才十七歲,你不知道人的道德在利益和恐懼面前有多么不堪一擊……”徐修益說,“我勉力維持的就是這份平等。”
“那么誰有資格審判罪人?”阿呸將刀平平舉起,眼睛歲仍然盯著徐修益,眼神中閃躲的部分卻已經缺取代了之前純粹的仇恨,“如果我師父沒有資格審判那些你說的罪人,那你同樣沒有資格。”
“我確實沒有資格。”他笑著,顏色與常人相比淺而清澈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
……
他見到呂探云時是春天。
漫天都是雨水的一天,他誰也沒帶,一個人站在長街上,想著是要去買些市井吃食或是去喝酒喝茶之類的,然而他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該去哪里。
他也該心情不好,那天他在朝上提出變法,那些所謂的直臣諍臣一個個像是炸了毛樣的提出各種理由甚至都不明確的諫言。他想笑,想把朝上的臣子拉出去廷杖,想問問他們什么讓一群自己將天地公理正義道統看作高過性命的鐵骨直臣為什么會為了廢除賤籍而對皇帝以死相逼。
他見過一個更美麗,更干凈的世界。如果這個世界只有少部分人能好好活著,那么他就站在最高的地方指引他們走向那樣美麗的世界。
最開始他就只是這樣想——
什么時候不一樣了呢?
他站在長街上看著周遭,有墻角處縮著的乞丐,有吵鬧的江湖人,有虐打他的幼童的玩雜耍的,也有富商,有貴女,有華麗的車駕。
怎么做才可以?
他不知該去哪里。
就是這時候他看見了呂探云。
她站在桃樹下,紛繁的花瓣的下落之間,她抱著劍,深青,梨花白,以及深青上面用桃紅絲線繡出來的桃花。
色彩。
他看著滿樹桃紅下的呂探云,她表情很是認真,認真得讓他覺得有些呆氣,有些天真。
有著這樣眼神的少女該怎么在這一點也不天真的江湖上作為江湖人活下去呢?
他閉上眼。
……
還是天真。
太過天真。
徐修益看著阿呸的刀刃,雪亮的刀鋒照著他的臉。
徐修益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顏色淺得讓人覺得可能沒有什么是是他在乎的。
他沒有殺過一個人,他殺了滿武林的江湖人。

拾焦耳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謝罪了真的┭┮﹏┭┮ 三次太忙,我今天搬家,對不起對不起。 補全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