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凌從貴族大宅離開了,心中滿是穎美人希望自己幫黃龍的景象,其實她沒有答應自己什么,自己也并沒有真的要她承諾什么,黃龍這家伙竟然才二十二,看起來頗為成熟,也不知道穎美人多大了。
“皇甫伍長!你怎么來南城了?!被矢α桧樦曇敉泜}看,是臧洪帶著幾個士兵在進行運送物資
其實自己作為伍長也應該一起的,但父親之令,乃或是將令都讓他提不起歸隊的想法,而臧洪也并不想用什長的權利要求什么
皇甫凌擠出微笑迎上前去:“臧什長,這是要往哪運送東西呢。”
臧洪倒也不避諱:“皇甫中郎將之令,運送十批軍糧和武器南下,想必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事情要開始了,這都是過去用的?!?p> 之前的事?皇甫凌勉強的回憶了下,好像和朱儁的大軍有關
“好吧,張三呢?怎么沒有跟隊?!被矢α柙谄渲幸惠v運貨馬車后幫忙上物資
臧洪看了看四周,悄悄的說了句:“秘密任務,張郃卒伯親自密令?!?p> 皇甫凌想起了那天與張郃的爭吵:“他不是說我們伍部只要負責你的安全就夠了嗎?怎么他能調動我的兵呢?”
臧洪讓皇甫凌小點聲,神情有點緊張,把他拉到一邊:“當時紀昌營所有人都隨隊去了夾河灘,只有我們留下協助防衛大梁,張卒伯實在調配不到人手,只能讓我想辦法,便讓張三隨他一起走了,估計有什么行動?!?p> “張三……能幫他張郃到什么,怎么不是其它人呢?”皇甫凌覺得張郃在針對他,明明知道張三是自己現在最忠誠的兵
臧洪又顯得略微得意起來:“張三可是年初三千新兵中,射術天資最高的,據說百米之外能射錢眼,要不怎么讓他貼身保護你呢,這可是林校尉親自下的命令?!?p> 林校尉,那個小個子表面不在乎皇甫凌,暗地里倒是會做人。而張三的射術皇甫凌是知道的,穩準狠就是張三的代名詞,只是容易崩潰,心態的穩定性不太好,而且有點認死理。
左膀右臂不在,那黃龍可怎么救呢,皇甫凌現在覺得這件事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臧洪見物資裝備完畢,下令往南門運,也沒有讓皇甫凌跟著,反倒讓他想起了能不能來個暗度陳倉。
當夜,皇甫凌拿著一壺酒進監牢,侍衛得知這是皇甫中郎將下令毒殺黃龍的毒酒便讓他進了內牢,黃龍此時被關押的地方還用鎖鏈扣住了雙手和雙腳,行動范圍不過三尺見方,蓬頭垢面、遍體鱗傷,面容從以前的白凈書生變得血色屠夫,外觀所見是難辨死活。
皇甫凌屏退左右走進牢房,晃了晃酒壺:“你已經不用再受刑,中郎將也不在奢望你能提供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喝了它之后,你便再也沒有煩惱,而我就能迎娶穎美人?!?p> 黃龍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往上翻,怒視相向:“……汝禽獸之輩,穎必不委屈之,不用誆騙于吾,實孩童之智也。”
皇甫凌將酒壺中的酒倒了一杯:“穎美人身受重傷,命懸一線,現被我安排在了大梁一處貴族大宅,有個叫小粟的家伙就在那日夜看守,說只待你飲下這杯酒,便與我雙宿雙棲。”
黃龍何等聰慧,這幾天聽皇甫凌說的這幾段話之后,倒是有了幾分明白
“哼,此酒吾不飲也,汝告知于穎,吾可死于此,然婚嫁之事,由她便是,不必多加制約?!?p> 制約?皇甫凌明白黃龍并不想用婚嫁為條件放了他
“平民造反不都是為了所謂的生存與自由嗎?高祖活著做不到,你死了便更做不到?!?p> 黃龍明白這段話的意思,他轉了轉眼珠,竟然忽地笑了起來:“飲便飲得,酒來便是?!?p> 皇甫凌本咬著穎美人的嫁娶之事逼黃龍就范,如果他不答應,那便算了,但現在他忽然要飲酒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們的大業比穎美人還重要?
皇甫凌的酒杯往前一放,黃龍咬邊自飲起來,杯落地面,盡碎
“黃龍,你當真放手將穎姑娘這么給我了?”皇甫凌臨了還是調侃一番,以免日后不兌現
黃龍飲酒之后感覺越來越困乏:“呵~~呵~~汝言……乃小粟說之,其與汝有…龍陽之好,與吾何干?哈哈……”說完后就假死過去。
皇甫凌這才發現之前說的那段話充滿了歧義,一股惱怒怨氣真想就這么殺了黃龍就好。
外面的人哪懂這些,聽到酒杯碎地,便趕了過來,一看黃龍死了,就打開牢門
皇甫凌厭惡的看了看黃龍,對那些侍衛擺了擺手:“你們先驗明正身,外面自有人接收?!?p> “諾!……”
之后的事情就按著計劃的一樣,桃大頭和李狗蛋假裝成義莊的人,拖著黃龍就往城南而去,皇甫凌則帶著監牢牢頭親自鐫刻的“證明”直接去了中郎將府
“為何是毒斃?不是說了要讓你親自斬殺他?”皇甫嵩覺得這樣死不足以震懾黃巾賊,并且削弱了皇甫凌的威望
皇甫凌拱手參拜:“父親,現在這個時候如果光天化日的斬殺黃龍,必定引發黃巾賊眾的劫法場,當然我們可以將計就計的圍捕他們,只是如若他們依然解救了又怎么辦呢?或者他們用妖法鼓動大梁平民造反又如何呢?”
皇甫嵩想了想,這些可能性并不是沒有:“嗯,凌兒在盧師長的教誨下,還真是思慮越發周全啊?!?p> 皇甫凌拜別之后,為避免被懷疑,直接回了屋睡覺,說起盧師長,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冀州怎么樣了,只聽聞張角好像敗了一陣,說原因是黃巾主力軍南下了大部分,皇甫凌現在忽然很后悔,如果黃龍和張大膽他們匯集一起,再加上張梁、張寶的兗州主力……
自己到底都在做什么???皇甫凌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復雜,一邊是皇甫世家忠誠的大漢朝廷,還有父親、師長、兄弟朋友的期待,一邊是窮困凄慘、手無寸鐵、面對鎮壓毫無反抗力的老百姓。
即使是黃巾軍也沒有強有力的軍制,沒有足夠的金錢、糧食,嚴重缺乏凝聚力,在大漢鐵騎與四方的貴族、士族支援之下,土崩瓦解只是時間的問題。
孝、忠、義的對立面是良知,誰才是正的哪一方,誰才是反,而自己何去何從?什么路才是正確的路呢?古人忠孝不能兩全,自己倒是兩全了,甚至是三全,但良知卻在剝離自己的內心。
這一夜疲勞與興奮兼備,左與右并存,明天到底是應該和他們一起走,還是留下來承擔自己的責任,這一切的抉擇太難。
朝陽初起,中郎將的府宅之內已經哼哈之聲吶喊而起,皇甫嵩的私兵與中郎將的侍衛隊都在做著最基本的對抗訓練,皇甫凌走到校場那看著這些訓練有素,行軍有序的大漢軍,心中再次詢問起自己,黃巾軍到底在圖什么
“是皇甫伍長!皇甫伍長過來一起訓練吧?!睅讉€侍衛都在那呼喊著,皇甫凌笑了笑就走開了,他已經決定了,強弱對立、武備懸殊、智略高下、士卒質素、錢糧差距簡直天壤之別,已經不用選了。
皇甫凌回了房,帶著一把劍,著布衣就往城南而去……
大梁的城南一直魚龍混雜,上至達官顯貴,中至黎民百姓,下至販夫走卒都有,沒多久他便到了那個貴族人家的大宅,發現小粟就在對面街看著他,就放心的進了巷子。
“皇甫大哥!”桃大頭和李狗蛋紛紛出迎:“黃首領現在里面療傷,已經好很多了?!?p> “療傷?你們都在外面,豈不是穎……那個張渠帥在給他療傷?”皇甫凌雖然說著玩笑,面容倒并不顯開心
“這……”
皇甫凌推門而入,按上次的路徑到了內房,外面聽來卻有一些小聲的說話聲音,他也沒決定竊聽,而是直接用腳頂開門走了進去
黃龍躺在床上,面上有藥膏,穎美人就在邊上端茶遞水,聊得還挺快樂的
“躺在穎美人的床榻之上還挺悠然自得???老黃。”
“你胡說什么,讓你帶的東西呢?”穎美人給黃龍擦了擦口角的藥水
皇甫凌看著黃龍那得意的眼神就不舒服,他的布衣內有個兜,將里面的東西取出:“這是南城出關的證明,你們兩日之內必須走?!?p> “你們?難道你決定要留下來為這個腐敗的朝廷繼續鎮壓我們這些老百姓嗎?”穎美人這才將目光對著皇甫凌
“我……我昨晚思慮再三,決定留下來了?!被矢α栌挚戳丝创采系狞S龍。
黃龍咽下湯藥之后,又咳了兩聲,面容譏笑語氣卻很低沉:“如何?爾知難而退者乎?”隨即看了看穎美人
皇甫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將手中的劍給了穎美人:“這是晨風劍,如果你不懂,可以問問床上躺著的那家伙,我想他少來熟讀《詩經》應當是不會騙你的,我要走了,還要備戰明晚突襲許昌呢,你們自求多福吧。”
穎美人和黃龍聽了這段話沉默了很久,望著皇甫凌走出了房間……
皇甫凌此時的心依然在壓抑,他知道方才說的那句話意味著什么,但他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一路上桃大頭和李狗蛋都在后面喊著他的名字,他卻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當夜,右中郎將朱儁的密卷到了大梁,皇甫嵩仔細閱看后命臧洪將準備好的物資全部屯壓南城,以于禁為假屯長,領一千人次日合圍許昌。
皇甫凌本來以為是臧洪代理屯長,自己怎么也是個卒伯,沒想到居然是步兵校尉別部軍吏的于禁來代理屯長之位,而自己和臧洪卻淪為糧草押送。
當夜皇甫凌到了城南的備戰行營,那將官哪里敢攔截這皇甫少爺,趕緊放行,而那于禁得到消息,也趕緊迎出來
“哎呀,是凌少啊,深夜到訪,有失遠迎。”于禁拱拱手,拍拍皇甫凌的肩膀就帶進了軍營
皇甫凌見到于禁自然是很高興的,他沒想到鮑信大哥的近身軍吏于禁居然留在大梁,而且自己不知道,看來他應該是被鮑信大哥留下來保護父親的
“于大哥客氣了,我之前不知道你在大梁,不然早來了,鮑大哥此行北上怎么沒帶上于大哥呢?”
皇甫凌自然是在套話,但于禁哪里曉得:“那個區區卒伯張郃說戰爭不論大小,開打之前都是進行情報消息之類的諜戰,他建議鮑司馬的讓我秘密留下來,以此麻痹城內黃巾軍,以為我們內防不密?!?p> 皇甫凌這才有點佩服張郃起來:“但我們興師動眾的將軍隊屯于南城,豈不是告訴大梁的黃巾細作我們要攻打許昌嗎?”
于禁擺擺手,神色嚴肅,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這都是假象,皇甫中郎將又不是第一次出來打仗,但那些黃巾賊人可都是第一次?!?p> 此時皇甫凌眼神恍惚了片刻,大腦嗡的一下白了:“這……那……那我們的真實目的是?”
于禁暗暗的笑了笑,語氣之中略帶神秘:“凌少,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啊,嗯?!呵呵……”
皇甫凌明白意思了,也尷尬的陪著笑了笑:“于大哥教誨的是,夜深了,那小弟先行告退,不好影響明日行動?!?p> 于禁抱拳送行:“請!來人,送皇甫伍長?!?p> 皇甫凌急匆匆的離開軍營,趕緊往那貴族大宅而去,但到了之后,里面已經空無一人,而去打掃干凈,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糟了,他們如果聽了自己的意思,豈不是要中計?
這個時候皇甫凌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父親來,這些套路真的都是靠經驗累積的,不是靠滿腔熱血的沖殺能夠解決,但服氣之余,又如何是好呢,自己斗不過父親,也斗不過那個張郃,包括鮑信大哥、于禁大哥,當然還有臧洪那個身世顯赫的什長。
“誒?是皇甫伍長嗎?”一個中年大叔的聲音忽然在身后出現
皇甫凌轉身一看,是個驛站小吏打扮的人:“你?認識我?”
那中年大叔樂呵呵的:“哦,我是城南驛站的,這里有一個卷冊匣子是給皇甫伍長你的,本想著明日白天再送,但剛剛你從南邊那進了城,城門侍衛都在議論你,我就帶著匣子跟了過來。”
皇甫凌接過匣子,去掉封印的紅木塞,展開一看,內里絹帛只有一個字:“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