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田地里就再也捕獲不到任何東西了，男人們將自己的褲腰用麻布繩纏了又纏，女人們則不停的喝著涼白開，一個個的肚子都撐的跟即將生產的孕婦一般，那時只有在晚上才會舀起幾瓢清水再加上一把稻米就算完成吃飯儀式了，可眼看著缸底僅有的糧食也即將耗盡，人們開始坐立不安慌張了起來。

　　喜娃常常看見劉二和張半仙耷拉個腦袋從田地里回來；他們有時也往后林去，可手里的麻袋總是癟的跟一張紙一樣。張半仙每次出村時都要在村口停留好一段時間：他站在路旁，從滿是污漬的口袋里掏出一個鐵疙瘩，之后便拿著鐵疙瘩轉來轉去，片刻后他又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本又破又厚的黃紙來，他嘴里嘀嘀咕咕的說了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劉二一見到他在村口便說：“你老有這閑功夫，還不如多挖幾鍬土，興許還能挖出個野人參嘞！”張半仙聽了這話也不搭理劉二，他依舊在每次出村時按照自己固有的方式去摸索祈禱。雖然也常常空手而歸，但村里人在斷糧前第一次吃上肉也多虧他的“功勞”。

　　那是臘月中午時分了，那段時間人們常常聚集在村口盼望著外出的漢子們能凱旋而歸，女人們在北風中哆嗦成了一團，嘴里的牙齒吱吱作響。張半仙和劉二剛進村里，賴娃娘便迎上來問道：“可捕著好東西沒？”

　　“啥東西，連個屁都沒有！”張半仙一邊咒罵道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世道真要變啦！”之后便蹲在了地上。

　　劉二說道：“這林子里除了兩條腿的漢子，連個活物都沒有，這馬上連水稀飯都快喝不上了，這還讓人咋活。”

　　“可不，再過幾天連稀飯渣子都喝不上了，俺們都得餓死。”賴娃娘急切的說道。

　　“四條腿的活物有倒是有，就不知道大家伙可敢吃。”張半仙蹲在地上說道。

　　“啥物？有啥不敢吃的，這都啥時候了，只要有肉俺都能生吃了。”賴娃娘說道。

　　張半仙站了起來望著眾人說：“俺記得隊長家不還養著兩條大黃狗嗎，這年頭人都快活不成了，這畜牲也跟著受罪，也遲早得餓死，還不如讓隊長提前給它投生了，俺們也好跟隊長借口肉吃。”

　　“這……這不太好吧！”劉二猶豫的望了望眾人，人們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拿不定主意。

　　這時賴娃娘喊道：“是人命值錢，還是牲口值錢，再說俺們這是去借又不是去搶，你們不去俺去，餓死你們這群王八蛋。”說完便一把提起張半仙向隊長家走去，眾人見狀也都緊緊跟在后面。

　　隊長此刻正在草屋的躺椅上悠閑的躺臥著，他不停地將自己的右腳微微翹起又緩緩落下，如此往復著。

　　“多放點，多放點，俺們還沒到揭不開鍋的時候。”隊長對著爐旁正在煮飯的媳婦講道，“這年頭，有人吃草，有人吃肉，你跟了俺雖說沒吃過幾頓肉，可也沒讓你吃過草，這哪天不是白米飯……”

　　隊長媳婦合上鍋蓋說道：“老不正經的，這村里家家戶戶都斷糧了，就俺這倆老貨天天能吃上大米，雖沒餓著不假，可俺總感覺這全身上下跟雞撓的一樣渾身不舒坦。”

　　隊長吸了一口手里的旱煙說道：“俺看你是吃飽了撐的，這年輕人就是吃樹皮也能頂個十天半月的，俺們這老貨能行嗎？這吃下去容易，這拉的時候能死在茅廁里。”說完又將煙桿往地上敲了敲，頓時焦黑的煙灰便蹦落在地上。

　　“隊長！隊長！俺是劉二，你把門開開，俺找你商量點事。”

　　隊長一聽門外有人喊他便一下從椅子跳了下來，他對一旁的媳婦輕聲卻又急切的說道：“快……快把鍋藏起來……還有哪兩袋小米給俺蓋嚴實了。”

　　隊長心里嘀咕著：“莫不是劉二這小子知道俺之前分糧時藏米了，不可能啊？俺是夜里扛回來的……”多年以后隊長向來順講起當時情況時，他自責的說道：“俺啊！要是不藏那幾袋糧食，興許大家伙就能等到救濟糧了，是俺害死了大黃二黃啊！”

　　“隊長快開門啊！”門外又喊了幾聲。

　　“來了！這就來了！”隊長將門栓輕輕地抬起剛開起一扇門只見門口站滿了人，隊長忙往后推了兩步問道：“呦！這是哪股風把大家伙都吹道俺這破茅草屋了。”

　　“隊長這大白天的關啥門啊！可是煮啥好貨怕俺們吃著嘞！”賴娃娘說道“這喊了你老幾聲，也不見你吱個聲。”

　　隊長將另一扇門也緩緩拉開，便轉身慢悠悠的朝屋里走去：“這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就是破個大天俺老頭子也只能聽個針聲。”說著便又坐在了椅子上，“俺也沒糧食啊，當初分糧時大家伙也都在場的，你們要懷疑俺這老頭子偷藏糧了，你們盡管搜，俺這草堂子也就這么大，用不了你們半響功夫。”

　　隊長媳婦聽見聲音也從里屋走了出來說道：“俺家老頭子，也當了一輩子隊長了，他是啥樣人，大家伙也都知道，要是信不過俺們這倆老貨，大家伙只管望里屋查。”說著便一把將里屋的門簾拉開，

　　賴娃娘見狀忙打趣道：“瞧你老說的，俺們就是再信不過難道還信不過隊長嗎，這年頭誰家還有糧啊，俺們也都清楚不都勒緊褲腰袋過日子嗎——此時張半仙在一旁用手拉了拉賴娃娘的衣角。”賴娃娘輕咳了兩聲接著說到：“俺們這次來是請隊長來救命的。”隊長媳婦問道：“俺們這倆老家伙一沒糧二沒力的，要是真能救大家把俺這倆老貨給活剝翻炒了俺們也愿意啊！俺這茅草屋大家伙看上啥了只管拿。”張半仙此刻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說道：“有了你老這句話，俺們就放心了，俺一開始心里犯嘀咕呢，是俺多心了，你二老鏡界就是比一般人高。”說著向人群中一揮手說：“隊長同意了，宰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