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道聽到小妹報價20元,知道對方把自己當成零散客人了,畢竟這件T恤的成本也就幾塊錢,現在整個四季青都在打折甩賣,報價六七塊才合理,淡淡地道:“打包價多少?”
小妹微微一怔,不由再次打量鄭道。
服裝行業有很多門道,有很多術語。新手到批發市場拿貨,要是不知道這些門道和術語,往往會被宰。比如到批發市場拿貨,你對老板說,我是批發的,這個款式什么價?別人一聽就知道你是新手,會給你報給很高的價,因為圈內人都說版,外行人才說款或者款式。
在批發市場除了零散客人,進貨的主要有兩種,散客和打包客。散客是指進貨量不大的人,包括實體零售店主,以及后來的網店店主等;打包客是指進貨量比較大的客人,他們一般做二級批發、大賣場、連鎖店等。兩者的劃分界限是拿貨量和拿貨金額,具體的標準各個檔口不盡相同。一些零售店在某個檔口拿貨的量特別大,也可以享受到打包客的待遇。
有些小店主到檔口拿貨喜歡裝成打包客,以便問出最低價來,他們手里提著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子,看上去好像裝了很多貨的樣子。后世網上的進貨攻略也都這么教,拿個大黑塑料袋或拉個拖車,就能裝成打包客,問到最低價。其實這種做法只能騙騙剛入行的檔口小妹,稍微有點經驗的小妹,隨便問兩個問題就能識破。
那小妹沒有回答鄭道的問題,反問道:“你是哪兒的?”
鄭道淡淡地道:“青州的。”
小妹繼續問:“不知道你是青州哪個批發市場,哪一層,哪個檔口的?”
鄭道知道眼前這個小妹問自己問題不是為了控制貨源,現在是打折處理的階段,不存在控貨的問題,她懷疑自己是假冒的打包客。他撇了撇嘴,露出老子不屑回答這種傻逼問題的表情:“我們主要做庫存和尾貨。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楊志成,就是那個專門做尾貨和庫存的楊老板。我們家一直都是在他那里拿貨。今年我們打算自己吃些一手貨源。我看你們家版不錯,質量也還可以,準備先拿點回去,試試版。如果試版效果好,那我們就全吃。現在你告訴我,這個版有幾個碼,幾個色,總共有多少貨,價格多少了嗎?”
小妹聽到鄭道是做反季節尾貨的頓時大喜,做反季節尾貨的都是秋天的時候大量吃進,等到第二年當新貨賣。也就是說,只要是被看中的款式就可能全吃。這可是大主顧,大生意啊!她看了看版號,激動地道:“請稍等,我去查一下,馬上回來。”
說完,她像一只敏捷的兔子,兩下蹦蹦到了前臺。
片刻之后,小妹滿臉堆笑地跑過來:“老板這個版只有一個色,是均碼,大概有一千件。”她在計算器上按了個“7”,微笑道:“打包價是這個,價格非常實惠,整個市場找不到這么實惠的價格,你放心拿。”
“價格太貴。”鄭道從小妹手中拿過計算機,按了一個“3”,遞給她,“要是我們全吃的話,你給我這個價。”
檔口小妹賣衣服都有提成,老板們會給她們一個最低價,賣到高價提成自然就多。這件T恤,老板給的最低價是6塊,她賣7塊是很合理的,而鄭道竟然砍一半多。小妹像受了侮辱似的,勃然大怒:“你開什么玩笑!我看你就是來搗亂的!”
鄭道把臉一沉:“怎么說話的呢?”
小妹雙手叉腰,扯著嗓子道:“我就這么說的!怎么著?我不做你生意!給我出去!”
鄭道冷哼一聲,轉頭看向旁邊扎馬尾的的小妹:“你去把齊小薇給我叫來!”
罵人的檔口小妹聽到鄭道直接報出老板娘的名字,而且口氣極大,臉色有些發白。旁邊的馬尾小妹愣愣地看著鄭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鄭道見馬尾小妹站著不動,正要開口,突然身后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不知道哪位老板找我?”
鄭道轉過身,只見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往檔口里走,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女子長得并不上漂亮,穿著也算不上時尚,但帶著一股溫婉的氣質,給人特別親切的感覺。她看著鄭道,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這位老板不知道怎么稱呼,我們以前見過?”
鄭道心想豈止認識,我跟你們兩口子可是老熟人,你們做我的供貨商做了很多年。不過這話他不可能說出來,畢竟那是上一世的事,現在還沒有發生呢,就道:“沒見過,但我聽朋友說到過齊老板。我朋友說,齊小薇做事爽利,是個特別豪氣的女子。”
齊小薇臉上笑意更盛:“這位老板怎么稱呼?我家小妹不懂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叫鄭道。”鄭道瞥了旁邊的檔口小妹一眼,見她滿臉驚恐,用哀求的眼光看著自己,就對齊小薇道,“既然齊老板來了,那我直接跟你談。你是做服裝的,應該知道中國時尚潮流的前沿在嶺南,他們的服裝以款式多樣,色彩絢麗著名,引領著國內的時尚潮流。在很長時間內,嶺南服裝樣式通過虎門、羊城等地一批極具輻射力的批發市場走向全國,成為各地城市服裝作坊的模仿對象。像臨安這樣的大城市跟風很快,羊城那邊的風潮會快就會影響臨安,但三四線城市接受這股風潮就要慢很多。流行時尚的傳遞過程不是嶺南帶起風潮,全國就同時接受了;而是先傳遞到一線城市,再傳遞到二線城市,然后是三線城市……傳遞到臨安很快,可能就一兩個月,但傳遞到三四線城市需要的時間就比較長。一股潮流要在三四線城市流行起來,往往要等到第二年、甚至第三年。
做尾貨生意的商人一般都是秋天,甚至第二年年初吃進,因為服裝時間越往后貶值得越厲害。像我們這種做尾貨二批的,都是到了春天的時候,到大尾貨商那里拿貨。不過這里存在一個問題,尾貨都是賣剩下的,要從這些舊款中選出受市場歡迎的款式很難,把握不住潮流。
我們家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就想了個辦法。不在大尾貨商那里拿貨,而是換季的時候,直接從市場上拿貨回去試版。我們找了五個攤位,打算挑一些貨到石城試版。我們青州的時尚潮流比石城要晚,石城今年流行的服裝,我們青州要明年才會流行。一個版如果能在石城很快賣掉,那么說明符合潮流,我們就會全吃。等到明年在青州出售,就正好趕上潮流。如果在石城賣不動,說明沒市場,那我們就不會吃。”
像齊小薇和老公這種開服裝廠的,庫存問題是避免不了的。每年都會剩下大量賣不掉的服裝,這些服裝占地方不說,還沒法回籠資金,只能便宜處理給尾貨商。她跟不少尾貨商打過交道,像鄭道這樣能夠對時尚潮流有深入理解的一個都沒有。
齊小薇打量著鄭道,心想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鄭道將手中的T恤遞給齊小薇:“比如這件T恤,我需要先拿二十件回去試版,如果市場反應不錯,我們就會全吃。不過你們小妹給我的打包價是這個。”他比了一個“7”的手勢:“我只能出這個價。”他比了一個“3”,問道:“你意下如何?”
齊小薇臉上保持著笑容:“鄭老板,你這個價格實在太離譜。這件T恤不是那種純色T恤,是印有圖案的,你再看我們的面料,32支純棉;你再看做工,絕對是一流的,小妹給你的是最低價。旺季的時候打包價都要12塊。你給的價格實在太低,真的沒辦法。”
鄭道淡淡一笑:“這件T恤的成本要不了那么多。”他壓低聲道:“最近幾年國內紡織行業產能過剩,布匹大量積壓,紡織廠大批破產。那些庫存布便宜得跟紙似的。用庫存布生產服裝,成本自然會大大降低。”
齊小薇眉毛跳了跳,雙眼緊緊盯著鄭道,好奇打量著這個年輕人。
服裝行業各種偏門手法很多,比如一些大工廠在大批量生產后,會留下來很多邊角料,這東西被稱為布碎。大工廠會將布碎便宜處理給小工廠,而這些小工廠會用布碎加工成衣服,拿到市場出售,價格就特別低。
還有一些服裝公司則專門收購庫存布制作成衣,他們在排嘜架時,會作處理,將面料平鋪在裁床上,繞過那些污點、斑點和破洞,勾劃出不同的衣服裁片,然后裁切和縫制,成衣后即使是內行人也很難看出是庫存布做的。
要分辨服裝是不是庫存布做的,只有在服裝面料浸染多年的高手才能做到。
眼前這個年前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竟然掌握這樣的技能!不是一般人啊!
“鄭老板真是好眼力,連這都看出來了。”齊小薇大方承認了,她好奇地道,“鄭老板不過二十出頭,你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能分辨布匹的成色,那都是行業中的楚翹。沒有十來年的功夫,是不可能做到的。”
鄭道自然不會說是你們兩口子上輩子告訴我的:“齊老板有所不知。我家是紡織廠的,我媽是紡織女工,我爸是銷售科的,后來廠子效益不好,他們下崗了,才開做服裝生意的。不夸張的說,我是在布堆里滾大的,這種事自然一看便知。”
齊小薇清楚店里的夏裝要是今年賣不掉,到了明年就只能按斤處理,平均下來一件就幾毛錢。3塊錢處理給鄭道確實有點虧,但對方能全吃,就不用拖到明年了。她展顏一笑,如桃花盛開:“原來鄭老板是世家,難怪如此厲害。明人不說暗話,店里的服裝只要你看上,我都以打包價的一半處理給你。當然,前提條件是必須全吃。”
鄭道不動聲色地道:“我說了,我們必須先試版,要是試版效果好,我肯定全吃;要是試版效果不佳,我們就不會要。試版的服裝,你也得半價給我。”
齊小薇爽快地道:“可以。”
鄭道雙手一合:“齊老板果然是爽快人,我喜歡跟爽快人打交道。既然齊老板如此夠意思,那我就給你一個免費建議吧!”
齊小薇好奇地道:“哦,什么建議?”

亂彈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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