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樹從沒如此希望過自己的推測是錯的。
安北山的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轉到了人工服務，接線警員清脆的嗓音將韓樹的視線拉了回去。
“您好，這里是S市公安局。”
“你好，我是遠寧縣公安局韓樹。我這邊……有，一個嫌疑人請求自首，請及時派車來市醫院來接。嫌疑人目前情緒穩定，我個人也沒有任何危險。”
“好的韓局長，我這邊馬上通知上峰，派人出警。”
“好，謝謝。”
……
韓樹看向葉秋，喉頭堵著一堆問題卻不知道從何開口，他頗為焦躁地在市局特意給他騰出來的一間會議室里轉起了圈。
葉秋的手機鈴聲滴滴答答的響著，可她還是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怎么叫也不會搭理人。
韓樹長嘆一口氣，抱住葉秋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
“我該拿你怎么辦才好……”
葉秋緊緊抓住了韓樹背后的衣褶。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你什么意思？”韓樹聽到葉秋說話，又驚又喜，連忙扳著她的肩膀讓她正視自己。
葉秋拂開了韓樹的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樣的葉秋與之前韓樹見過的鮮活的生動的葉秋完全不一樣。
她好像已經被惡魔帶走了靈魂。
一個完全不合馬克思主義的比喻，此時拿來形容葉秋卻是再合適不過。
葉秋低下頭，點開自己不斷彈出消息的微信，并把手機遞給了韓樹。
韓樹接過手機翻看起來，圖片里是從各種角度拍攝的兩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濃重的血腥味似乎透過屏幕沖進了韓樹的鼻腔。韓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
“這是……”即使韓樹心里有了猜測，但他還是想聽葉秋說出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爸我媽。”
“不是你干的，對不對？對不對！”韓樹抱住葉秋，再次把她抱進懷里。
寂靜的房間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交錯著出現。
韓樹的心狂跳不止，這是他最接近犯罪嫌疑人的一次，也是最接近自己心上人的一次。
襯衫的口袋里還放著他精心挑選的戒指，如果今天沒有發生這些事，如果今天……
韓樹緊緊抱著葉秋，耐心地拍著葉秋的脊背。
“葉秋，你跟我撒過很多謊。這次，你也說個謊話騙騙我……好不好？”
“求你……再騙我一次……”
“這次我不能再說謊話了。不能再死更多的人了……韓樹，他們已經瘋了你知道嗎？”
韓樹點點頭。
除了葉秋肩頭濕潤的痕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韓樹曾經在這個逼仄的辦公室里，因為一個殺人犯而落淚。
……
“韓局……要不還是我們去吧。”
“不了，有些事情我要親口問問她才行。”
“可是韓局……”
“我回頭親自跟王局長請罪去！只要這次讓我……讓我……”
韓樹攥緊拳頭，看著審訊室里一直低著頭的葉秋。
她那么瘦那么小，頂燈把她的影子照成了小小的一團，跟她的人一樣。
“讓他去！”鐘建國渾厚的聲音在樓道里響起，“韓樹雖然是葉秋的戀人，但他也是一個警察，一個人民警察！”
“謝謝鐘局長。”
韓樹扭頭推開了審訊室的大門，市局的審訊員主動把座位挪到旁邊。韓樹實在是沒心思跟人寒暄，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姓名。”
“葉秋。”
“性別。”
“女。”
“你是否承認自己曾參與到七月十五系列殺人案件中？”
“我承認。”
……
五年前的故事從葉秋的敘述中緩緩抖落一身的塵埃。
五個身世各異，但都因為原生家庭而遭到巨大傷害的少年在接觸到神秘而富有魅力的網絡世界時，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加入到一個名叫“樂園之塔”的網絡社區之中。這個社區本意是為了讓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相聚在這里暢所欲言，在這片凈土下，由于少年們的惡意滋養出了一朵極惡之花——“黑色象牙塔”。
這個神秘而且陰暗的組織肆意和群友散播著自己的不幸遭遇，同樣年紀的少年們很快就產生了共鳴，其中一個成員秦小小被父母關進網癮戒除所，葉秋與周不凡、安北山和蘇娜同在S市的成員相約去救他，結果安北山失手砸死院長，眾人驚慌不已。安北山提出處理掉尸體，家里有車的周不凡將尸體轉移到了距離戒除所足有幾公里之外的樹林中，并讓自家施工隊繞路從小樹林周遭出發，抹去了他們轉移尸體的痕跡，秦小小將儲存著能夠修改監控內容的U盤交給了葉秋，葉秋來到網吧，在秦小小的指導下，從遠程操作抹去了幾人的痕跡。幾人配合默契，簡直天衣無縫。
為慶祝秦小小順利逃脫升天，其他四個成員在周不凡的邀請下參與了一場聚會。周不凡醉酒后提出了要殺掉自己的父母，并且開始安排自己的后事，其他成員紛紛挽留周不凡，并參與到謀殺周不凡父母的計劃之中。因是同性戀而被父母厭惡甚至趕出家門的安北山也提出要殺死自己的父母；秦小小本來很有電腦天賦，卻被父母送進網癮戒除所，從此患上人格分裂癥；蘇娜父母更是把她當做貨物，準備賣掉它來給家里換房子；葉秋也有著對自己父母深深的恨意。在那間豪華的酒店包房中，五個年輕的殺人犯，與同伴攜手，一個拉著一個跌進了犯罪的深淵。因為對他們而言，父母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家人，而是需要傾盡全力去對抗的天敵……
在觥籌交錯之后，這場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動開始了。
他們抽簽，他們殺人，他們癲狂，他們自以為結束這一切便會迎來極樂世界。從吳軍虎被謀殺的那一天開始，他們選定了七月十五作為抽簽決定誰的父母即將去世的特殊日子。秦小小的父母觸電身亡、周不凡的父母車禍去世、安北山的父母不幸遭受醫療事故、蘇娜的父母野生菌中毒……每一場看似意外的事故，都是孩子們精心編排無數次后的死神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