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伏壽正在對付的那群袍客中,有一人竟暗中用袖箭偷襲。
暗箭逆風穿行,耳邊竟是箭鏃與空氣摩挲的聲音,眼見正要刺中伏壽,顧云深抬起一腳飛踢眼前正被自己攻伐至后退的長袍客,以此脫開身,并借力飛旋至伏壽身側,用皖麾擋開那袖箭,袖箭直直釘入身后高柱之中。
本以為危局已平,豈料危機又起,那黑衣袍客眼見偷襲未遂,便又立即移至旁邊,再發一箭,顧云深的皖麾還未收回,便被一袍客上前阻住了去路,不料另一支箭簇便又向他與伏壽襲來,眼見用劍阻擋已來不及,顧云深突然張開臂膀,伏壽還沒有反應過來,另一發箭鏃便徑直刺入顧云深左邊胸口,血珠飛濺之際,伏壽大叫:“公子!”
“別叫喚,看劍!”伏壽轉臉看向顧云深之時,偷襲者企圖再次偷襲,只是經顧云深大聲警醒之后,伏壽突然反應過來,忙轉回頭迎擊偷襲者。
首領見顧云深負傷,暗喜是個好機會,忙雙手持利劍向著劈砍過去,顧云深假意躲避,倏爾間,雙膝跪地,脖頸后仰,避過首領刀鋒,徑直劃過首領身側,伴隨著一聲悶哼,首領被絆倒在地,正欲起身,顧云深刀劍便直指他的脖頸。
首領驚覺,眼中悻悻之色已深。
“閣下,我這番手藝可還能入您眼?”顧云深云淡風輕的語氣,卻深深挫敗了首領的奮勇之心。
“如今敗在公子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人眼一閉,認命似的將臉轉向一邊。
可預期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到來的是顧云深冷傲的聲音,他一改之前的云淡風輕,“我留你一條性命,回去告訴府中之人,如今天下清平明朗,你們這些人做事情不要太過心急狂妄了,若是下回再有這番景象,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快滾吧!”
首領聽罷,翻身飛快起身,踉蹌著頹然而去,只留一地尸首狼藉,潰不成軍。
領數十人出門,最后只余一人回去,想必這人也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時候非議謠言纏身,他也難以立足。
首領沮喪疲憊的身影漸漸隱去之后。
一聲悶哼,顧云深終是支撐不住,半掛在伏壽身上,一手用劍抵地支撐著身子。
“公子!”伏壽大聲呼喊道。淬了毒的暗箭直刺胸口,本就讓顧云深痛苦不已,更兼不斷調用內力支撐多時,早已耗費了顧云深大半氣力,他的呼吸漸漸微弱下來,豆大的汗珠如同水煮沸后凝結于鍋蓋上的水珠一般,晶瑩,透徹,“小聲些,他們還沒有走遠。”
“公子,你怎么樣啊!你別嚇我啊!”
伏壽已然猜到顧云深方才定是調集了內力,又瞥見顧云深漸漸微紫的嘴唇,不禁自責萬分。現在回顧府一定會驚動侯爺大娘子,這樣的傷勢回王宅也勢必會引起不小的震動。
伏壽將顧云深放在石柱邊歇息,自己走向馬匹,從包袱中拿出韁繩,將兩匹馬束在一起,他將顧云深輕輕放在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與顧云深同乘一騎,將顧云深靠在他的身上,夾緊馬肚,順著聞城巷而行。
這樣的場景在那險惡的戰場上也出現過幾回,不過大抵都是公子救他,唯有一次,是他這樣撐著公子,那一回,公子險些命喪黃泉。
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如此昭明的錦梁城中,居然也會發生這樣的事,他驚愕于匪徒的狂妄膽大,也憂慮于日后的局勢。
裕謄二王的斗爭已趨焦灼,再鮮明不過,而自貪腐案之后,圣上那里,除了正常的論罪處罰之外,并無有關對于處置韓知章的任何消息。
這也是多日以來,困擾著公子,侯爺,乃至裕王一派其余諸人的巨大難題。裕謄二王的爭斗,映射至朝野,也不過就是韓顧兩派間的相互傾軋謀算。其實對于身處黨派之爭之外的那些臣子來說,目前的政務無非就是一個站隊的問題,畢竟自古以來,得道多助而失道寡助,黨羽一旦多了起來,那么最終成王的幾率就會大大提高。
可是韓派的一半官員已遭處置,且這一部分,都是身居要職之人,如此重要的黨羽損失大半,對韓知章來講,必然是翻天覆地的一記重擊,韓黨勢力早已大不如前。而朝中人個個都眼明心亮,該作何選擇,也早已有了主意,而墻倒眾人推,那些韓派舊臣現在倒戈相向,反手去燒顧家這把火,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那么這件事,除了韓府那群冥頑不靈的人之外,便沒有旁人的可能了。其他人討好奉承還來不及,又怎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一番纏斗,已然耗去了不少時間,此時已過亥時,街上人丁稀少。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更夫幽長的打更聲悠遠傳來,那聲音鏗鏘有力,洪亮清爽,回旋于街道間,半晌方才消退。
伏壽躲過更夫,自更夫轉入另一條街后,才引著馬匹出來。
他在一處店鋪前停了腳步,拴馬托人,輕輕扣動了門上的環扣。
“誰呀!”,門后傳來伙計困意朦朧的聲音中,藏著幾許被攪和了一場好夢的幽怨。
伙計一開門,正對上伏壽雙眼,陡然一震,又看見伏壽肩上的垂著首,已近昏迷的顧云深,瞬間嚇了一個機靈。
伏壽沖著伙計示意,叫他切勿宣揚,暗自行動。
伙計會意后,忙引著伏壽上二層閣樓。
叩開郎中房門,伙計忙下樓檢查一番,看無動靜,這才吹了燈,再上樓去。
看診之人正是那日為鳳芝鑒藥的老先生。
“傅老,公子傷勢如何?”
“箭鏃淬了毒,不過毒并不深,箭入骨下二寸余,且距心臟還有些距離,未傷及心脈,暫且無性命之憂,你可先寬些心。”
“文生,你去打盆熱水,拿人參,黃芪,來我屋內熬煮。伏羲散、井鹽、竹瀝備用,仔細些,不要驚動眾人。”傅老囑咐伙計文生,語氣果決熟練,無任何冗言。
“是,先生,我這就去。”
“伏公子,你且先用內力固住顧公子經脈,我要下針為他止血。”傅老言罷遂打開針袋,長卷型的針袋鋪張開來,針筒中靜靜躺著一排粗細長短各不相同的銀針,根根锃光四射。
且等伏壽用內力封固住顧云深血脈后,傅老便即刻從針袋中抽出一根來,開始施針,他順著顧云深胸膛探尋穴位,指尖一頓,銀針便已入穴位。
不一會,從顧云深胸膛汩汩冒出的鮮血,便被止住了。已被鮮血浸染的衣衫也已不再被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