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朝繼任戚王爺領兵出征的那天,是桃花開得爛漫的時節,他拍了拍我的頭,在桃花飛舞的涼亭,俊秀的臉和桃花一色,他想說些什么,在我的目光里卻只是嘆了口氣,說,祈兒,你一定要幸福。
我點頭,沖著他笑,和以前一樣的燦爛,說我一定會幸福的。
可我心里清楚的很,這輩子,我恐怕都不會幸福了。
心中有愛而不得的女子,怎么會幸福呢?
第一次見他時,我十五歲,尚未及笈,那年的冬天特別冷,雪壓彎了松針的枝椏,大雪封城,把天地都染成白色。
我風寒剛好,哥哥可不準我出門,他又怕我無聊,特意去幫我請長公主來云王府玩。
趁著侍女去給我端熱水時,我裹上了厚厚的裘衣,打開了房門。
院子里的紅梅也開得極好,是這自色世界里少數不多的顏色,美得嬌艷鮮妍。冰清玉潔的白,由這抹殊色添上絢麗的一筆,仿若說盡了這世間的美。
我六歲搬進這間院子時,紅梅樹的枝椏就長得極好,八年過去了,被照料的更是枝繁葉茂。
而開得最燦爛的那棵紅梅樹邊上,坐著一位紅衣少年,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紀,模樣生得俊秀雅致,眉眼好看的厲害。
他的手里還握著一節斷枝,是枝椏上開得最好的那枝紅梅。
折了一枝紅梅的少年瞧見了我,怔愣了一下,然后對著我笑了一下。
眉眼精致,眉日生花,一雙桃花眼風流多情,彎成一輪月牙,瞧著機敏靈秀,流光溢彩的眸子熠熠生輝,自雪之中的紅梅美,他笑起來比紅梅還要艷麗。
我從未見過一名少年,能比紅梅更加明媚。
他沖我揚了揚手中的花枝,笑彎了一雙桃花眼睛:“多有冒犯,姑娘這兒的梅花,開得可真是漂亮,在下不請自來,覺得好看,折了一枝,罪過罪過,事已至此了,就當是姑娘送我的,可好?“
我直接愣住原地,話也說不出來,就瞪著眼睛傻傻的看著他,他眨眨眼,不解的撓了撓頭,沖我笑著道:“姑娘不說話,在下就當姑娘是默認了,無意冒犯姑娘,在下先離開了?!?p> 說完他一轉身,踩著茁壯的枝椏翻出了院子。
有年歲的樹,樹枝已經足夠壯碩,曲曲折折的枝椏延伸到了院外,爬滿了整個圍墻。
他大概就是因為那點透出圍墻的紅色,才找來了這里。
他只是折走了一枝紅梅,我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滿園傲雪凌霜的紅梅,我卻欣賞不起來。
我不知道那位少年是誰,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知他是好是壞,闖入我的院子目的是否那么淺顯。
我只是捏起地上的落花,想著悵然若失原來是這種感覺。
那年我十四,連愛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面之緣,陷入了深深的愛戀。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叫愛。
我只是想念他,想要再次見到他,他笑起來真好看,連紅花都不及他的艷麗,那時的我覺得這世間,好看就莫過于此了。
長公主來時陪我說了什么,我也不記得了,那天在院子里站著直到哥哥回來,他有沒有責怪我,我也記不怎么清楚了。
我風寒剛好,又吹了不知多久的風,回去后就發起了低燒,迷迷糊糊間,眼前朦朦朧朧,全是那名少年精致的眉眼。
一笑生花的美好模樣。
來年的春天,院子里的海棠花漸漸生了花苞,戚朝瞧著綠色花苞里露出的點點花紅,不解的問我,是不是特別喜歡紅色。
我想了想記憶里紅色的衣衫,含笑點了點頭。
我無所謂喜不喜歡紅色,我只是覺得心里的那名少年,真的很配紅色。
父王要給我定親,定的是嚴王府的世子,我聽到時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無視侍女意柳的喜氣洋洋,死活和父王鬧著,就是不肯媒婆給我說親。
我雖然沒有見過嚴王府的世子,但是聽長公主說起過這人,算不上我的良配。
倒不是這個人有問題,他雖然性格冷漠,不好相處,可確確實實,有了思慕之人。
我讀了書,明白了思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有了別的女孩,任我是云小郡主還是戚小郡主,嫁與他,都不會有他心里那女孩重要。
我心里,又何嘗不是。
即便是隔了將近半年,記憶里的少年依舊意氣風發,永不褪色,并且日漸鮮妍。
我想,如果要嫁人,那我就要嫁給他,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任何人,都不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
真可笑,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只因為那一張精致眉目,就妄圖和他共度余生。
父王當然不知道我為什么不肯嫁給嚴世子,他只是覺得我不聽話,不顧我的哭鬧反對,敲定了這門親事,給嚴王府送去了拜帖。
我鬧著絕食,妄圖傷害自己來叫父母心疼,把自己關在屋里,長公主來了也不見。
長公主性子溫和,就坐在門外的地上給我講故事聽。
她給我講她父皇和母后的故事。
先帝當年與先皇后伉儷情深,琴瑟和鳴,是人人贊頌的神仙眷侶。
那時正值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先帝御駕親征,一走就是五年,先皇后領著孩子在皇宮,等了他五年。
陛下遠在邊關,太子尚且年幼,先皇后頂著外戚干政的罵名,一介女流把朝廷那些能言善辯的文官頂的啞口無言。
迂腐的文官給先皇后氣的咬牙切齒,背地里罵著先皇后尖牙利嘴,明面上還得裝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勸諫先皇后,一介女流,怎能坐著皇帝的位置。
先帝在邊關打仗,先皇后愣是忍了五年,沒叫一點風聲傳到先帝耳中。
先帝一直以為,先皇后在宮里為他主持大局,是受人敬仰的。
后來戰爭勝利了,先帝回到了先皇后身邊,太子當時不過十歲大小,對于突如其來的父愛感覺新奇又陌生。長公主已經聰慧過人,聽從母后的勸告,沒把朝廷的事告訴父皇。
先帝一直都不知道先皇后提心吊膽的那五年是怎么過去的,他贏了戰爭,把曾經跟著他打仗的兄弟封了異姓王,定了世襲的爵位,開倉振糧,大赦天下。
文臣武臣都打著算盤,打算把自己適齡的女兒送入皇宮,先皇后也命人打掃著后宮,為即將到來的妃嬪騰出空間住宿。
先帝拒絕了任何大臣的女兒。
他沒有再封任何一名女子為妃。
后宮只有先皇后,和早先封的妃嬪,皇后只有所處的太子殿下和兩名公主,其他的皇子公主都是其他妃嬪生的。
百姓津津樂道,茶余飯后的談論,說皇后娘娘慈悲為懷,母儀天下,陪著皇帝陛下同甘共苦,也算是熬出頭了。
只是先皇后福薄,自幼身體不好,五年的心力憔悴傷了氣血,沒過兩年就撒手人寰了。
先皇后仙逝后,任憑群臣進諫,先帝也沒有再封哪位女子為后。百年之后,和先皇后合葬在了同一寢陵。
先帝駕崩時,不過三十又二的年紀。
“其實母后在世時,有對我講過,她告訴我,她其實一點也不愛父皇,她嫁給父皇,只是為了家族能因為她的付出得到榮寵,她還跟我說,父皇其實也不愛她,父皇娶她,也只是因為需要她的家族能給父皇足夠的支持?!?p> 我聽的難受,靠著門坐在地上,聽著門外長公主低低的聲音,眼淚不自主的掉下來。
“母后說,她心中所愛,從她嫁給皇帝的那一刻開始,就成了少年青春時一場綺麗的夢,夢醒了,她就不再是心上人眼里,那個嬌憨可愛卻又風情萬種的意中人了。該是朝露,是浮萍,是她出嫁前那夜,流盡的眼淚。“
我又想到了那個折梅的少年,春風得意的年紀,坐在梅樹上沖著我笑,雪還在下著,紛紛揚揚的落在他的肩頭,那天的紅梅開的極其漂亮,這輩子,我都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梅花。
我的家族讓我享盡榮華富貴,我就得付出自己的后半生,來保持家族的榮華富貴。
其實這世間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最初也不過是因為得到足夠多的利益,而相遇在一起。
“那他們,有沒有相愛過呢?“
“有吧,應該有的?!伴L公主低低的笑著,慢慢的說道,“母后最后的那幾天,說想看桃花,父皇每天都給母后折一枝桃花,插在她的床頭,后來母后不在了,父皇就把宮里所有的桃樹全砍掉了。“
“其實母后一點也不喜歡桃花,她最喜歡海棠,而且那時候已經是四月了,皇宮又哪里來的桃花,我知道母后只是想著,她必須是要想看桃花的,因為這樣她就能堅持下去活到來年的春天。“
“先帝陛下不知道嗎?“
“父皇哪里會不知道啊。“長公主紅著眼眶,低低的笑著,“他當然知道母后說看桃花只是想多活一年,可他還是每天晚上去山上折一枝下來,在第二天早上母后醒過來的時候,插在她的床頭。“
“父皇對我說,母后她太辛苦了,她要休息了,誰都別去打擾她?!?p> “阿嵐,我這一生,能不能像先皇后那樣,得到幸福呢?“
“當然可以。“長公主溫柔的笑著,聲音溫和,“祈兒這么好,一定會得到幸福的?!?p> 海棠花開的時候,長公主邀請我出去踏青,哥哥最近煩心事挺多,沒能陪我一起去。父王也給哥哥說了門親事,就是那位姑娘怎么也不愿意嫁。
京郊的春色可比我院子里好看多了,入目生機盎然,一片蔥翠,京郊也開著海棠花,和我院子里的紅色不一樣,是潔白通透的白海棠,在日光下輕薄的仿佛能穿透陽光。
來游玩的公子小姐不少,我也瞧見了戚朝,他身邊跟著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姑娘,搖搖擺擺的沖著戚朝笑瞇瞇,應該是戚朝的嫡親妹妹,戚王府的小郡主。
戚朝的身邊還有一名冷眉冷眼的少年,拿著撥浪鼓逗小郡主玩。
長公主告訴我,那名少年就是嚴世子,我的未婚夫。
這五大王府里,真論起來,是戚朝和寂世子的關系好,不過也不及我同戚朝,我母妃和戚朝的母妃關系就好,從小玩到大,是小時候上樹打鳥的交情,哥哥那時候成天追在我倆后面氣急敗壞的罵戚朝,怪他把我帶壞,我反而做個鬼臉,拉著戚朝就跑。
哥哥都對我說,小時候我見戚朝,比見了他還親,他都要懷疑到底誰是我的哥哥。
后來我生了病,身體沒有以前好,出門就少了,也就戚朝偶爾還會拿著彈弓,來教我怎么用彈弓打鳥。
我在閨閣養的心軟,不忍心打鳥了,戚朝就在圍墻上放小石子,叫我打小石子。
說到底,我沒怎么見過其他府上的公子小姐,嚴世子更是第一次見。
戚朝瞧見我了,笑著和我打招呼,他身邊那個冷眉冷眼的少年也看著我,冷冷淡淡的同我身邊的長公主行禮。
面對這個將會成為我丈夫的男子,我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不自在,嚴世子沒有在意我,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轉回頭繼續逗小郡主。
在他心里,我是破壞他和他心上人在一起的壞人,哪有嬌俏可愛的小郡主討喜。
長公主也看出來我的不自在,她最是善解人意,也沒強求我認識嚴世子。很快和嚴世子告辭,拉著我往別處走,說祈兒,那邊的海棠開得好。
戚朝聽見后笑了,說祈兒最喜歡的季節來了,海棠花也開了。
我回頭沖著戚朝擺擺手,他以為我在和他說再見,也沖我擺擺手。
其實我是想告訴他,春天是過去喜歡的,現在最喜歡的季節是冬天,最喜歡的花是梅花。
我沒有想過再次見過那位少年,他出現的猝不及防,在我的生命中一閃而過,像一場雪一樣,季節過后就無影無蹤。
再次見到那位少年時,我都要懷疑是上天的恩賜了,還是在樹上,那少年斜躺在榕樹上,在樹蔭下閉著眼睛乘涼。
瞧我注意的方向,長公主也看了過去,然后她笑了一下,在我耳邊低低的笑:“那是安和侯府的小侯爺,奇怪的不得了。“
“怎么奇怪了?“
“他呀,在爬樹翻墻這種事上,在行的不得了,我們都說,他以后要是去當什么采花賊,那絕對沒人抓得到。人家哪有他爬的快。“
采花賊……
他好像真的,采過我院子里的花。
我怔愣間,長公主已經拉著我,走到了榕樹下,少年紅色的衣襟下擺垂下來,被春風吹的飄起。
“顏致!醒醒!又在樹上睡著了?“
長公主喊了一聲,樹上的少年動了動,然后露出來了一個頭,彎著桃花眼沖底下笑:“怎么我在哪棵樹上,都能遇著您呢,長公主殿下?“
瞧見了長公主身邊的我,他愣了一下,翻身跳了下來,扯扯衣擺,在我愣愣的表情下沖我笑了起來:“是你啊,梅花小姐?!?p> 長公主眉頭一皺,上前敲了下他的腦袋,恨鐵不成鋼的念叨他:“什么梅花小姐!成天就愛給人亂起名!這是云王府的云小郡主!“
長公主的力氣也不大,少年卻捂著頭裝作很痛的樣子,騙的長公主以為自己下手重了,剛要上前看看,少年卻松了手,歪頭沖長公主笑的燦爛:“騙你的,不痛!“
長公主眼睛一瞪,少年轉身就跑,長公主繞著樹,追著少年打鬧了一會,最后長公主玩累了,扶著我歇息,一邊喘氣,一邊在我耳邊說少年的壞話。
少年也不在意,沖長公主吐吐舌頭,轉頭盯著我看了會兒。
他的眼神也沒什么惡意,我卻覺得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我覺得臉燙的厲害,應該是紅透了。
“云王府的云祈小郡主?“
“是的?!?p> “早就聽過小郡主芳名,百聞不如一見,可比傳說中的漂亮多了。“
我不知該說些什么,臉燙的厲害。
那折了我梅花的少年,原來是安和侯府的小侯爺,哥哥和我提過,講他雖機敏聰慧,卻心如赤子,是真正驚艷才絕的人物。
“謝小侯爺夸獎。“
他擺擺手,笑瞇瞇道:“倒是在下要謝謝小郡主大恩大德呢,當日折了你院子里的花,實在是在下的不是?!?p> “無妨,小侯爺若是喜歡,權當是送給小侯爺的了?!?p> 長公主也聽出了不對勁,遲疑的問道:“顏致,你什么時候折過人家院子里的花?“
“我回來的那個冬天,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開的實在是漂亮?!?p> 他明明夸著梅花,我卻害羞的仿若是夸自己。
我突然想起了嚴世子的冷眉冷眼,想起了那天長公主隔著門,陪我坐在地上哭,想起哥哥唉聲嘆氣,拍著我的頭讓我不要任性,想起了絕食的那天,母妃捂著帕子流的眼淚。
可是,我一瞧見這個人,那些過去的種種,仿佛都成了無關的浮影。
我能想到的,只有那天雪地里紅梅樹上坐著的折梅少年,還有今天榕樹枝椏上,探出頭的紅衣少年。
紅色真是一個很漂亮的顏色,和這個人一樣,一樣漂亮。
我離家出走了。
只留了一封信在桌上,把意柳支開,順著酒館擁擠的人流離開了。
信里只是說,我不喜歡嚴世子,不想嫁與他,父母之命難為,可是我不想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我不甘心。
長公主拿先帝和先皇后的故事勸我,只要我出嫁了,用心待我的丈夫,我也會得到丈夫的用心,得到幸福。
可我怎么甘心,我的婚姻要和利益掛鉤。那所謂的幸福,是要我用下半生的歲月,去與對方磨合,那確實是愛,可那是親情,與愛情并無關系。
我今年十五歲,花一樣的年紀,我怎么能接受這種愛,怎么能把記憶里的紅色,當成年少時的鏡花水月。
所以我逃了,指望著因為我的失蹤,能讓父王回心轉意,放棄我同嚴世子的婚約。
哥哥說的很對,我是一個很任性的小孩,我拋下了為我流淚的母親,關愛我的哥哥,陪伴我的長公主,毅然決然的用失蹤來傷他們的心,用這種方法來使他們回心轉意。
太子殿下繼任皇帝之前,我們還曾一起去郊外玩過,那時候我的年紀還小,發生了什么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天回去之后,生了一場大病,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太子殿下也是說什么都不肯和我再親近了。
我私下里問太子殿下為什么,他瞧著我,說云祈,你這個人是沒有心的,和你親近也落不到好下場,我又何必。
時至今日我沒想起來那天發生了什么,能記得的只有風雪冰河,和濕透了的嚴世子。
可太子殿下的那句話卻記了七年。
我想我可能真的沒有心,我的家人這么愛我,我都能為了一個見過兩面的人拋棄他們。
那時我太傻了,以為逃離了云家,逃離了和嚴世子的婚約,就能離顏致更近一步。
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其實我這輩子,都碰不到顏致,他沒有一刻是屬于我的,就連對著我笑,心里也沒我的。
我無處可去,當天就被侍衛抓回去了。
我因為逃婚而離家出走,嚴王府當然也接收到了消息,我跪在大堂里和父王僵持,任他怎么罵都不肯認錯。
父王連家法都請了出來,母妃哭著攔著,哥哥抱著我和父王求饒,不讓父王打到我身上來。
最后,云王府最后向嚴王府提了退婚。
瞧我多壞,我仗著他們愛我,為所欲為,什么都干得出來。
那天我得償所愿,可到底也沒有多高興。哥哥蹲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頭,問我:“祈兒,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望著他的眼睛,突然覺得很難過。
我想要什么呢,我只是想要得到幸福,得到我想得到的少年,我只是見了他兩面,卻好像愛了他那么多年。
可哥哥怎么會知道呢,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會覺得我的難過莫名其妙,他甚至都不會理解,我怎么會為了虛無縹緲的愛背棄我的家人。
我也不理解,我怎么能因為一張精致眉眼,就毅然決然傷了親人的心。
哥哥確實傷了心,把我送回房間后,他站在門口,眼睛里還帶著受傷:“祈兒,哥哥最后只幫你一次,這是最后一次?!?p> 我對他點頭,說我知道了。
可是哥哥,為什么你明明和我說過,你是最后一次幫我,到了最后,卻沒有遵守承諾。
如果你真的不再幫我。
如果真的沒有幫過我。
那該多好啊,哥哥。
?
我被父王罰了禁閉,關在自己的院子里,意柳每次給我端飯來的時候,都苦著一張臉。
這里出來進去,只有意柳。
哥哥許久沒來了。
海棠花開,丹桂花謝,梅花開了第一枝的時候,哥哥推開了我院子的門。
我及笈了。
倘若不是我自己要求退婚,這個時候,我應該已經準備嫁人了。
現在只能在王府里,辦著及笈禮。
女子的及笈禮,要由手足兄弟親自戴上第一支發釵。
云王府的女兒不少,除了我都是庶出,她們當初及笈時,都是庶長子為她們戴的發釵。
我是嫡出,有我的嫡親哥哥為我戴。
哥哥為我帶上第一支發釵的時候,不知為何紅了眼眶。他摸摸我整齊的鬢角,紅著眼睛對我笑了一下。
“祈兒,一定要幸福啊?!?p> 我笑著,對他點點頭。
我的哥哥,他多愛我啊,哪怕我傷了他的心,他依然想讓我得到幸福。
像是我得到了幸福,他也能幸福似的。
及笈禮過后,父王解了我的禁閉,意柳活蹦亂跳,以為我能帶她出去,開心的不得了,我只是對她笑笑,讓她自己出去玩。
我呆在院子里。
我想著,顏致會不會來,他既然折過一次,大概,也會折第二次。
今年比去年暖和,梅花卻開的依然漂亮,那棵越過圍墻的樹枝,開著繁茂的紅花。
我站在圍墻外面瞧過,一眼望去,紅梅開的鮮艷漂亮,被雪覆蓋的圍墻,映襯出這世間美。
意柳去給我買胭脂的那天早上,顏致出現在了墻頭。
我站在房門口瞧著,先是一雙手,被雪凍得通紅,撐著墻頭,整個人坐在墻上。還沒等坐到樹上,他抬起頭時,就瞧見了看著他的我。
他只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就對我笑,順著樹枝滑落地上,拍拍身上的雪,彎腰沖我做了一個揖:“梅花小姐,失禮了,不巧又是在下?!?p> 雖然叫的奇怪,但是我心里挺喜歡,就沒開口糾正,只是對他抿著唇笑:“小侯爺又是來折梅花的?“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下是瞧著,梅花小姐這里的梅花,開的可真是漂亮,就想折去一枝?!?p> “無妨,小侯爺喜歡,隨意折去?!?p> 他又彎腰給我作了個揖,翩翩公子的樣子,笑瞇瞇的對我道:“那在下就不客氣了?!?p> 他利落的爬上樹,動作敏捷,坐在枝椏上折了一枝紅梅,在我目光里,他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耀眼。
他給我揚了揚手中的那支紅梅,桃花眼笑瞇瞇的瞧著我:“在下還有事,就不打擾梅花小姐了。有緣再見。“
我也沖他揮了揮手,一聲再見還沒說出口,他已經翻身跳出墻外。
“再見……“
后來他隔三差五來一回,都是早上來,坐在樹上和我打招呼,折了梅花就走。
他一直都是一身紅衣,和紅梅一色,像夜色的闌珊燈火一樣驚艷。
我想,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我能見他一面,哪怕只是說句小侯爺,你來了,我就很滿足了。
可是梅花的花期還是要到了。
那天他來的時候,坐在樹上挑了許久,才找到了心儀的一枝,掉落的花瓣和雪交織在一塊,我次次在早上把意柳支開,就為了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出現在這里過。
“小侯爺很喜歡紅梅嗎?“
他挑花的目光轉到了我身上,眨眨眼笑了:“還好,很漂亮。“
“紅梅謝了以后,小侯爺就瞧不見了呢?!?p> “沒關系?!八α诵?,繼續轉過頭去看哪根枝椏上的梅花開的好,“梅花謝了有海棠,海棠謝了有鳳凰花,鳳凰花謝了有木槿,這天底下紅色的花,多得不得了。“
“小侯爺怎么這么喜歡紅花?“
“不是我喜歡。“他搖了搖頭,莞爾一笑道:“我這么庸俗,哪里會喜歡這么高雅的東西,是歲和喜歡?!?p> 我突然覺得不安,連他那些自謙的話都沒有在意,只揪著最后的那個名字:“歲和……是誰?“
“我的未婚妻啊!“顏致終于找到了一枝足夠好的,伸手折了下來,“她很喜歡紅色的花,你院子的梅花她就很喜歡,不過冬天要過去了,梅花也要謝了,謝謝你的寬容大度,以后應該就不會來了,再見,梅花小姐。“
“等等!“我覺得慌亂,下意識叫住他,他回過頭,迷蒙的看著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叫他,“小侯爺怎么一直叫我梅花小姐?“
他眨眨眼,毫不猶豫的說道:“你院子里的梅花,開的很好看?!?p> “長公主殿下不是說,不要這樣給人亂起名嗎?“
他桃花眼笑瞇瞇的,頓了頓笑道:“那又有什么關系嗎?“
“沒有,再見……“
他的桃花眼一直彎著,轉身就跳下了圍墻。
我還在原地笑著,眨眼時眼淚卻掉了下來。
是的,是我,一切都是我一廂情愿,顏致連話都沒怎么和我說,根本沒有對我存任何心思。
他只是喜歡笑,不代表喜歡笑給我看。
他心里有了喜歡的女子,叫做歲和,他為那個女孩折梅,連我叫什么都不曾記得。
因為我,是無關緊要的人。
他根本不喜歡梅花,折梅只是因為那個叫歲和的女孩喜歡。
梅花開在哪里他都會去,和開在我這里一樣,沒什么區別。
院子里的梅花還是落了,落了一地的紅。
到底,還是開到了花期。
?
海棠花再次開花的時候,長公主沒有來找我去踏青游湖,戚朝也沒有出現,我仿佛許久沒見他了。
去找哥哥時他也很忙的樣子,我多問了幾句才知道是邊境出了事。
鄰國的難民流竄到了邊境洛城,不僅逐漸深入皇城,還在洛城制造動亂,哄搶食物,打傷百姓。
陛下遞了詔書給鄰國皇帝,對方竟不管不顧,以難民不在本國為由,讓陛下自行解決這些事。
王府世子忙的團團轉,長公主也沒有精力再來關心我。
哥哥擔憂的望著我,說祈兒,或許要打仗了。
我心里覺得慌亂,總感覺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哥哥忙的瞻前顧后,也來不及管我。
我知道有事情會發生,沒想到來的那么快。
穆丞相府的嫡小姐死了。
據說是上街時被人擄走,連同貼身侍女一起。尸體是在鄉野一處破敗的草屋找到的,安和侯府的小侯爺帶的隊。
穆小姐是小侯爺抱出來的,裹著小侯爺的外衣,垂下來的手臂都是青紫的痕跡。
哥哥覺得憐憫,為他們感到惋惜。
“聽說是為了給小侯爺買一支玉簪才被擄走的,人找到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手里還攥著那支玉簪,上面都是血?!?p> “小侯爺……他還好嗎?“
“不怎么好……也是可憐,明明只有三天就要結婚了,卻發生了這種事?!?p> 丞相府那位驚艷才絕的美人,是這皇城無人不知的名門閨秀,優雅端莊,美好的值得所有人喜歡。她的家族拿財富和權勢教養出來的知書達理,是別家女子比不了的。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死在了鄰國那些骯臟流民的手上,她還沒有嫁人,懷著對未婚丈夫的期待和對未知的恐懼,死在了陰冷潮濕的野外。
皇城無數閨秀小姐口口相傳的穆小姐,顏致心上的歲和,尚且及笈的年紀,還沒有嫁給心上人,就死在了海棠紛飛的暮春。
“小侯爺,該怎么辦呢?“
“顏致他自愿請兵,緝拿敵國流民?!?p> ?
戰爭還是開始了,顏致帶著五百人緝拿流民時,在洛城遇到了埋伏的鄰國士兵,消息傳來時哥哥已經整裝,要代替父王出征。
據說顏致帶了五百人,最后只回來了兩個人,受了傷的士兵騎著馬把昏迷的顏致背回來,剛下馬就斷了氣。
兩國撕破了臉皮,在洛城開戰,哥哥沒有出征,是父王親自去的,他靠戰爭贏了王權富貴,比哥哥更熟悉那個地方。
哥哥擔憂我在王府的安危,請求陛下把我安置在皇宮里,我算陛下半個妹妹,陛下雖討厭我,還是同意了。
我站在宮墻高臺上,俯視著這座奢華金貴的皇城,這是一座牢籠,囚禁著的人,不止陛下一位。
我沒有事情做,終日混跡在御書房,給皇帝陛下研墨,他接到前線的密旨,也都會讀給我聽一遍。
顏致傷養的差不多了,就再次請旨去了洛城。
哥哥無數次上奏,想自請入洛城,都被陛下駁回,陛下對著我笑,問我:“祈兒知道為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以防萬一。
如果父王出事了,云王府最起碼,要有一個能掌管住云王府的人。
日子在戰火里過去,我瞧著御書房的燈火在三更不息,也陪著陛下站到三更不睡。
戰報一封封,馬不停蹄的往皇宮送,我瞧著陛下因為壓力在御書房發火,心里總覺得不安。
洛城攻防潰退,敵國一步步打進皇城,天險都攔不住,而戚王爺為國捐軀,戰死沙場。
這場戰爭從開始到現在死的人不少,傷亡名單每天都送過來,已經有了厚厚的一冊,陛下為此煩躁,大發雷霆也不是一兩次。
他想御駕親征,可包括長公主在內,誰也不允許,長公主甚至以女子身份穿上了盔甲,也要把皇帝陛下留在皇城。
失去的領地還能再打回來,皇帝陛下只有這么一個。
可這次他罕見的沒有發火,只是平淡的給我讀了出來,說完抬起頭,語氣也輕飄飄的:“戚朝自請去守洛城,三日后,祈兒,你去送送他吧?!?p> “臣女遵命?!?p> 在皇宮的日子太過于疲憊,我好像都忘記了還有一個人叫做顏致。
歲和不在了,冬天的時候,他再也不會去翻我的院子了吧。
我們之間,算是徹徹底底沒了交集。
敵國的鐵騎已經打到了皇城的周邊,在西北文城落馬,我軍殊死抵抗,愣是守住了文城,把敵國攔在了文城外??蓻]兩天戰報傳來,陛下告訴我,顏小侯爺被困在了文城,已經三日了。
三日,足夠軍隊將文城坐吃山空。
陛下和哥哥商議領兵支援,不知該派誰去。
戚朝不能去,是我求著陛下和哥哥,讓他們救救顏致。
哥哥終于和陛下求到了領兵出征,他摸著我頭,露出從一而終的溫暖笑容,他說,哥哥終于知道祈兒想要什么了。
哥哥剛走我就后悔了,我想讓他回來,可軍隊已經出發去了文城,送戚朝出發的那天我出了宮,說什么也不回皇宮,護送我來的左相沒有辦法,騎著馬帶我去了文城。
我總覺得不安,像是什么重要的東西會不見一樣,心痛的難以自持,怎么也要親眼見了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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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空空蕩蕩,飄著烽火狼煙,入目一片蕭條,再也沒有曾經的富饒昌盛。
滿地都是血,尸骨堆成山。
我沒有費多大的功夫,在城門不遠處就瞧見了顏致。他的臉上都帶著血,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誰。
整個戰場里,他是少數不多站著的人。
我被士兵發現,帶到顏致面前,他抽回自己染血的長槍,瞧了我一眼,讓人把我送回皇城。
可是我走不動了。
我的哥哥云祝,就躺在顏致的腳邊,還睜著看我,可是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的心口還在往外流血,紅的刺眼,那柄插在他心口的長槍被顏致拔了出來,在我面前。
我覺得我一定是在做夢,我的哥哥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呢。
那么好那么好的云祝,一直愛著我的云祝,盡管我使云王府丟臉還會愛我的云祝,知道我喜歡顏致的云祝,說好再也不幫我的云祝,我最愛的哥哥云祝,明明是來支援,卻死在了顏致手上的云祝。
死在了顏致的手上。
云祝明明是來救他的,卻死在了他的槍下。
我眼睜睜看著他斷的氣,在我面前。
我抱著哥哥的身體,連哭都哭不出來,腦海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清楚,哥哥怎么會渾身是血的躺地上。
他應該對我笑的,應該拍著我的頭,對我說我幫你把顏致救回來了。他應該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對我皺眉,對我無奈,對我懷著深深的愛的。
“抱歉,我以為是敵人?!?p> 顏致的話輕飄飄的,冷冷淡淡的,甚至讓我有點想笑。
我的哥哥死了,殺人兇手卻能輕飄飄的說一句抱歉殺錯人了,就算把這事過去了。
“我把你殺了,然后說抱歉我殺錯人啦,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沒想求得你的原諒,云郡主?“
我抱著哥哥,真的笑出來了。
也是,他既然殺了人還能輕松的站在這里,他根本不在乎。死的是誰都是一樣,這是戰場,無論是敵人還是戰友,死了就是死了,誰還能追究戰場的人是誰殺的嗎?
誰還能為了我死去的哥哥,追究一個戰功顯赫的小侯爺呢?
我的哥哥白死了啊,為了我虛無縹緲的愛情,為了我自私自利的要求,死在了風華正茂的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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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哥哥帶回去了,帶回了云王府,哥哥是云王府的人,是皇城的人,怎么也不能死在文城那種地方。
左相還想把我送回皇宮,被我拒絕了,他試圖勸說我,說云王府很危險。
“如果這場仗沒有打贏的話,皇城也不安全。所以左相大人,我們一定要贏的?!?p> 我的哥哥,是萬萬不能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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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軍打到皇城外的京郊時,陛下收到戰報,說長公主被圍困在京郊外的樹林里。
敵軍恨透了長公主,顧忌她手里的士兵,尚且不敢動彈。
可長公主還能堅持多久。
長公主麾下的士兵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四散在樹林里躲藏,敵國的士兵搜索森林,想要抓住對他們威脅極大的長公主。
不過我還得到了一個消息,說戚朝已經守住了東南,正在往京郊趕來。
最起碼,要堅持到戚朝趕來。
長公主不能被抓住。
長公主在戰場殺敵無數,被抓住必死無疑,
上陣殺敵可要靠著長公主,她可不能出事。
所以我去了京郊。
他們要抓住長公主,來泄他們心頭之恨,他們死了那么多兄弟,對長公主那是恨不得喝血吃肉。
我帶著一把匕首,和必死的心。
不出我所料,他們確實沒認出我不是長公主,黑夜里出現在京郊的女子,除了長公主還能有誰。
我特意挑著黑夜,不怎么看得清臉的夜晚,云層厚重,無風無月。
只是做長公主的替死鬼而已,她不能被抓住,我倒是沒什么影響。誰死不是死呢?那還不如讓我這沒用的死去。
權當是為了贖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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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堅持多久,那些言語上的輕薄侮辱,和躍躍欲試的手,最后終結在了我帶來的那把匕首上。
我把那把匕首,插進了我的心臟。
應該是插得不準,疼的要死,可是沒有死掉。
他們那些人嘰嘰喳喳,還以為真正的長公主已經死在了他們手里。
我疼的眼前一片模糊,倒是有點輕松。
我終于要死了啊。
我想起來了哥哥,他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么疼。
真疼,早知道就抹脖子了。
恍惚間看見了戚朝,他應該是趕來了,那正好,長公主是不會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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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的那晚,無風無月,天被厚厚的云層遮擋,伸手不見五指。
戚朝真是夠笨,我都要死了,他還得一手抱著我,一手拿著劍。
我說把我放下吧,自己逃出去吧,他卻突然哭了,眼淚落在我的頸窩。
太稀奇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戚朝哭過。
戚朝怎么會哭,他從小就倔,他小時候干了錯事,他父親連家法都拿出來了,他還是咬著牙生生受著。
可他現在哭了,因為我要死了。
我死了有什么可哭的,我這樣的人不是該死嗎?
我害死了哥哥,如今還要再害死戚朝。
皇帝陛下說的對,和我這樣的人親近,確實落不著什么好。
戚朝這個傻小子,直到現在,還仍然相信我能得到幸福。
他說云祈,你一定要出去,你還要幸福的生活下去,活到白發蒼蒼,和你的孫子孫女講你年少的愛情,他們要是問你幸不幸福,你還要笑著告訴他們,你是幸福的。
我閉著眼笑了笑,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秋末的天還是太冷,冷的我一直在抖,戚朝的動作都停下來了,他應該也堅持不住了。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還是黑的,連戚朝的臉都看不清。
恍恍惚惚間,我又想起了顏致,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一身紅衣,燦爛的像闌珊燈火,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梅花開的很漂亮,他坐在墻頭上,沖我揚了揚手里的斷枝,枝上的梅花開的鮮艷,他的桃花眼彎彎,笑的比梅花還要好看。
那雙眼睛可真好看,明明是無風無月的天,我卻好像看見了閃爍的星辰。
我其實早該死心了,從和嚴世子定親的那天開始,我就應該把所謂的愛,如長公主說的那樣,當做是年少輕狂時一場綺麗的夢,夢醒了,也就過去了,偶爾想起來,笑著嘆口氣,說原來我曾經喜歡過這樣一個人啊,然后拍拍孩子的頭,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我只是心有不甘,然后就賠上了韶華歲月,和摯愛親友的生命。
我那么自私,那么狠心,我壞透了,所以想要喜歡他,要用自己的韶華來換,可死去的生命,在我一無所有時,只能拿自己的命去賠償他。
我的哥哥那么愛我,我這樣,他應該也就滿意了吧。
我都要死了,應該還可以再想想他吧。
我年少的夢,曾經折了我的一枝梅花,卻仿佛折了我的大半生命,他帶著風雪出現在我的面前,用一枝梅花,換去了我半生的歡喜。
無風無月的黑夜哪來的星辰,那么亮的光,那是我的折梅少年啊。
是我這一輩子,最愛最愛的人。
京郊的夜真冷啊,和那年的冬天一樣。
一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