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周里，我如同開了掛一樣，人氣飆升，很快沖上了游戲直播排行榜的前十。我從每天的彈幕和私信里其實可以看出，大家想看的，是2號和我那些不明所以的互動，要是單拎出來他的人氣，我還真不一定比得過2號。
這天，我們照舊四排，隨即匹配兩個路人加入隊伍。剛結束一把，隊伍里就只有我和他。
“我拉兩個朋友進來，等會兒我們一起四排。”2號突然打字說。
我心里咯噔，第一反應想到的是粉絲會不會不開心，因為多了兩個2號的熟人，我和他的互動勢必會被分散。
2號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是擔心他的朋友技術不好，“我告訴你噢我那兩個朋友技術大佬好嗎，壓槍近戰遠狙全能，能加進來是我們的福氣。”
我啞口，我能說什么呢，有現在這樣的成績，少不了2號的功勞。
“得得得，既然是大佬就鼓掌歡迎。”我假裝輕松，實質上一直盯著彈幕的動向。
還好，現在為止一切正常，大家都表示對2號朋友的歡迎。
不多會兒有兩個人申請加入隊伍，我一看，一個叫‘小魚兒’，看到這個名字我第一反應想著難道另一個人叫花無缺。
果然……不是，另一個人叫‘歷險記’。
這倆，也是CP？
被訓練出來的敏感讓我看到這種類似CP的名稱格外關注。
第一局游戲大家正正常常，我和2號，‘小魚兒’跟著‘歷險記’。由于我們戰隊固定，他們倆分別成為編號1和編號4。我本人是3號。
怎么說，相信大家都應該聽過一個詞叫“逆風局”，簡而言之就是怎么打都不順。
自從1號和4號加進來組成四排后，我們整個戰隊的水平仿佛回到了新手局。
好幾場下來可以總結成一段精彩絕倫的rap：
誒喲，這里是送人頭一號，AKA開車送盒；
誒喲，這里是親弟子四號，AKA自撞摩托；
你問我要八倍鏡，卻離敵人那么近。
你朝我要激光瞄，你卻說你不會搞。
手榴煙霧分不清，好像學前學拼音。
燃油撿了四五桶，沒得用處嫌笨重。
開個摩托亂撞樹，還怪我們撐不住。
遇到空投就開沖，結果正落陷阱中。
一點小傷用全能，血條半空打繃帶。
你說遭不遭得住，我說算了毀滅吧。
還好剛考完語文基礎尚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
吐槽。
艱難且輕松的結束一場，我驚訝于2號吹牛皮的神乎其技的嘴，想著這就是你嘴里的大佬？想悄悄跟2號商量一下看要不要讓這兩位朋友自己雙排一下，但一開麥隊伍里都知道了又不好把他們倆踢出去，這種不做人的行為我是不會干的。
“哥。”我想了個辦法，決定加2號的聯系方式。
“叫爸爸。”2號永遠在占便宜的第一線。
“留個聯系方式唄，咱們有空聊一聊促進促進情意。”
我不知道我怎么說出來這樣曖昧的話，自己都覺得自然得不得了，當然也知道此時彈幕炸開了鍋。
“叫聲爸爸就給。”
“……”
蹬鼻子上臉。要不是你拉進來這倆坑貨我至于私下這么跟你聯系嗎？
我展開笑容，盡量放輕聲音，“哎呀別鬧了哥，不至于不至于啊。”
2號不知道在干嘛一直沒回，就在我以為他掉線了的時候他來了一句：“私信發你了。”
私信？
什么意思哦？
我打開后臺，見有人發來了：“我是2號，電話1XXXXXXXXXX”。
看到這里我明白了，原來2號一直在看我直播，難怪之前在直播間里說的話被一五一十聽到。
觀眾一邊看直播一邊和主播打比賽，業內被叫做“窺屏”，而窺屏是一種很不齒的行為。
如果是對手窺屏，那人會被罵上好幾頓。
可我和2號是隊友，只不過因為不是在現實里一起打游戲，所以這種應該不叫窺屏吧，我這樣想。
“喲嚯，原來你一直瞞著我看我直播啊，裝的挺像哦兄弟。”
“你好意思說我，我剛開始問你是不是主播你不也否認嗎，哼，男人。”
“……”
得，撒謊是原罪。
加上微信，我開始了我的訴求：“咱能不能換個隊伍。”話說得很婉轉，不像我也一個大老爺們兒的作風，但誰規定大老爺們兒就不能婉轉了。
“踢人？”2號簡短的倆字讓我再一次冰水嗆喉。
“你還真的直白哈。”我擦掉嘴邊的水。
“其實我早有這想法了，我都不知道那倆人怎么今天打成這樣子，以前用腳指頭玩兒都能吃雞，現在連轉方向都成問題。”
2號一段話讓我心情倍兒放松，這就好辦了。
“我尋思著以為你騙我呢，那倆技術還算大佬那我豈不是王中王。”
“他們以前不這樣，可能是很久沒打了吧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們只是網友。”
“什么玩意兒網友？”我驚詫。
“對啊一起打游戲的網友。”
“我還以為你們現實生活中認識呢。”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先入為主。”
我沉默，“行吧，既然是網友那就踢了，反正大家誰也不認識誰。”
“OK，還是四排匹配路人？”
“那必須的。”
一場愉快的私聊結束，此時彈幕一波一波的讓我放聊天記錄。
我果斷拒絕并快速開始了一場新游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了2號在屏幕后看著我，我動作和言語開始活躍起來，徹底放棄切麥。
沒了2號朋友的拖累，我們很快占領冠軍重回巔峰。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2號每天都會在一起直播打游戲，彈幕有人托我問2號開直播嗎想去圍觀。
2號雖然看得到彈幕但不能暴露，否則會被人說是窺屏。
我看了2號的回答，抬頭，“他說有我就夠了。”
又是一片刷屏，彈幕瘋了一樣往上滑，觀看我直播的人數已經破了二十萬。
二十萬，二十萬是個什么概念。
在我的印象里，我們市今年高考人數是21萬。
我近乎十分大膽的想象著，幾乎所有高考生都在看我的直播，那種場面十分宏大。
我做夢都不敢想的觀眾人數。一旦成真了，我突然對自己的信心倍增，想要有所突破。
直播排行榜上，我從前十一躍進前五，雖然有時候排名上下浮動，但我從未掉出過上位圈。短短半個月，我已成為新人主播中最有潛力的主播之一，各種代言廣告接踵而至，各類娛樂經紀公司找我簽約。
我猶豫了。
我拿不準，我在直播的圈子里很舒服，我是不是要邁向外面的世界，我拿不準。
對于一個剛剛成年的我來說，外面的世界有太多誘惑了，我沒有經驗，很怕掉入陷阱。
于是我找到2號幫我參謀參謀。
半個月的相處，我從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他應該是一個已經大學畢業的人，工作自由度很高，不然也不可能一直跟我打游戲。然而我們相處的這半個月，竟然十分默契的沒有問對方的真實信息。
我是個慢熱的人，我想一切都慢慢進行，所以我沒問。
他應該也是，我能感覺到。
我問他我要不要簽約公司接廣告。
他過了很久才回復我，“為什么不呢？”
我問為什么。
他說人嘛，都要走出去，早點見識外面的世界開闊眼界不是什么壞事。
我信了，想著對方比我大幾歲了解得肯定比我多。
于是我把找我的公司都發給他讓他幫我參謀。
他也很用心，給我發來一份利弊分析表分析了各個公司的好壞。我仔細看著文檔上事無巨細的內容，內心突然涌出一陣感動，就好像冬天里的薯燙到心里去了。
這種感動不是家人一樣的細水長流，而是陌生人的涌泉相送，比涓涓細流來的更猛烈。
我和他商量著，決定簽約國內一家大型娛樂公司，這家公司成立的幾十年，無論資源還是后臺都很硬。
簽合同那天，我讓他陪我一起去，順便在線下見個面吃個飯，畢竟我們從某種意義來講已經是好朋友了。
他拒絕了我，說他喜歡神秘感，這樣才刺激。
我一直知道他是個喜歡刺激的人，從他的游戲風格里看得出來，于是我改掉腦中對他的預設版圖。
他可能不慢熱，只是不想見人。
和公司簽合同時只有我一個人去的，但他說可以破例跟我語音通話，也算是另一種陪伴。
我當然欣喜答應。
簽完合同后，公司替我接各種通告宣傳和廣告拍攝，流量大批量朝我身上涌過來，報道和采訪一個接一個。
我逐漸走進大眾視野，成為了一個狹義上的公眾人物。
從我簽了公司以后，莽哥幾乎再沒有出現。
私信還停留在我發給他的紅包的時候，我嘗試聯系他準備感謝，感謝他在我是小白的時候給我的指導。
可無論我怎么說，莽哥始終沒回過我。
我感慨著遇到了不留名的好人，緊接著又被下一條廣告片催促。
由于流量加持出圈的幾率大了很多，我很快蟬聯直播排名榜榜首，越來越多的人來看我直播。
我的技術相比以往有些小長進，全是跟著2號學習起來的。
這天我照常跟2號開麥直播打游戲，自從通告多了我和他打游戲的時間銳減。
“小寶貝兒你可算來了。”2號改不了以前的惡心人，上來就進行昵稱攻擊。
我雖然表面上嫌棄實際上內心早已接受。
“雙排四排？”我問。
“四排，我把我那兩個朋友拉進來。”
“誒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慌不跌叫停。
“舌頭打了蝴蝶結啊，怎么結巴了。”
“你又來？上次你忘了咱們四排的水平啊？”
“上次不算，我搞清楚了，是他們的弟弟妹妹登了他們的號玩兒，所以才那么菜，這次不會了不會了。”
“是嗎？”我露出鄙夷的神情，我知道2號在看我。
“是的，哥哥！”2號居然服軟叫我哥哥。
我很受用，“得得得，要是這次……”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2號打了包票。
于是興致勃勃的四排又開始了，我帶著懷疑的目光進行了一場無語……非常無語的游戲。
或許你玩兒過切水果嗎？
就是這種體驗，只不過“切水果”的是1號和4號。
一百個人的競技場，兩人放倒了一半的人。
我和2號愣住了，主要是我愣住了，2號已經司空見慣動作熟稔的舔盒子，我站在原地拿著槍就好拿著水槍一樣。
這……就是大佬嗎？
我癡呆的眼神看著他們秀極了的操作，僵硬的手指差點沒拿穩手機。
“瞧見沒，這才是他們倆的真實水平。”2號頗為得意。
是啊是啊，真實水平，我見2號的字里行間都透的得意，后槽牙互相粘合。
一局下來，那倆秀極了的人默默退出隊伍。
其實是2號讓他們雙排去了，我不知道，還以為他們在我面前炫耀并且向我發來了一份羞辱。
所謂技術全靠同行襯托，全是在放屁。
剛才那一場，有我沒有點兒都沒有影響。
我要不是他們的隊友，不是估計，是一定落地就成盒。
我咽了咽口水，問2號，“你怎么認識那倆大佬的啊？”
言外之意就是，大佬們怎么會和你我這樣的菜雞一起打游戲。
“額，他們加我的，就一起玩兒了。”
我愣住，原來大佬都喜歡帶菜雞玩兒啊。
啊，原來這就是主角光環。
1號4號退出隊伍后，我和2號照例開起了雙排。
不過沒打多久，經紀人在催我趕通告，今天有五個采訪，都是些流量大的自媒體，讓我務必準時趕到。
我沒有辦法，一局沒打完中途退出，跟2號狂說對不起加請吃飯服軟，總算安撫了2號的心。
我已經不怎么看彈幕了，至少相對于以前的我來說，我甚至只是在下播時瞄了一眼，無非是明天等我之類的話。
有時候鼓勵多了毫無意義。
可這次讓我沒想到的是，彈幕留言的風向標再一次發生了變化，而被名利場包圍的我，早已沒有當初察覺的那份敏銳。
晚上采完一系列訪之后我拿到我的手機，打開微博時發現有很多私信。這是公司給我的微博，原先我是不玩這個的，他們說你不玩就沒有人關注你，你遲早得被后浪沖在沙灘上。
我說好。
以前的私信大多是我好喜歡你你好棒繼續加油繼續努力。
我往下翻了翻，發現今天的私信格外不同。
每個人都拿著嚴肅的筆調在向我建議或意見。
“你的技術怎么退步了？”
“原來你打得也一般啊，那你做什么主播。”
“你今天做的最錯的兩件事，一是拉了兩個技術強者進來，二是中途退出了游戲，作為粉絲，我們很失望。”
……云云。
工作群里發來消息，恭喜我又是直播排行第一。
我默默關注，發了幾個紅包在群里便不再看。
一個月了，這一個月我從一個剛剛脫離題海的學生轉變為直播平臺的人氣第一，這時間太短了。
短到我來不及細想便已經作出了決定。
叮叮叮～電話響了。
是2號。
“干嘛？”我有氣無力。
“怎么，累了？”2號聲音活躍，我倒像個耄耋老人。
“嗯，有點。”
“你今天看了彈幕嗎？”
我知道他要說什么，只是嗯了一聲。
“好好說話，被人掏空了？”
我加大聲音，又嗯一次。
“關于粉絲說的要求……”2號支支吾吾，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技術退步，中途退出，只顧賺錢，忘恩負義。”我喃喃道。
2號沉默了一會兒，說：“粉絲只是看你心思不在游戲上面了，想提醒你。”
我閉上眼，氣息不穩，“我知道，我會把技術提起來的。”
“不用。”2號當即說。
“為什么。”我想聽他反對的原因。
“粉絲最吃的，是我們之間的搭配，你要是改變，就不是你了，同時咱們的搭配就不是他們喜歡的搭配了。”
我有些煩，“不是就不是吧，有人喜歡有人討厭，我管他。”
2號聽出來我有些急躁，聲色平緩一點，“我是說暫時不要改變，先看看大風向。”
面對2號突然的溫和，我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于是說，“行，明天我把通告都推了好好直播一次，看看大家怎么說。”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床，洗漱趕緊穿戴整齊聲色高昂，準備著和2號的組隊。
一開播，直播間人數不停往上涌，好像他們按時都在等我一樣，直到數字爬上19萬高坡時才緩緩停下來。
19萬。
上一次直播是18萬。
再上一次是21萬。
這幾場直播人數都在20萬上下浮動，從沒有超過以前的最高值21萬。
前幾場我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就一直在試圖作出改變，無論是以前和2號不明所以的老套路還是我最后吃雞的精湛技術，亦或是為了吸引受眾所發的大額紅包。好像都無法帶動人數往上走。
我似乎遇到了瓶頸期，觀眾已經對我失去了興趣。
這一系列瓶頸后，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開播時我直接定下今天的目標：“你們不是說我技術退步了嗎？行，我今天一退退到底，全程讓2號帶我，我自己只撿一把手槍十五發子彈，別的什么都不要，看今天能不能吃雞。”
我豁出去了，反其道而行之，要么突破21萬要么歸零。
2號顯然沒想到我這一出，趕緊給我發消息問我怎么了。
我回了兩個字：不慌。
看看彈幕的動態，很多人都在刷想看，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接近21萬人大關，我心里繃緊了弦，開始了“廢物局”。
2號知道我要干什么，全程非常努力，比以前努力十倍的保護我，帶我，護著我。
我手上唯一一把手槍是我最后的賭注，賭的對象是屏幕后形形色色的觀眾。
三場下來，2號給我發來微信，“我看你龜兒子存心是要累死我。”
我繼續回：“不慌。”眼睛一直盯著觀看人數。
終于！
在2號下一句罵我的話出現在屏幕上時，人數破了21萬！
我徹底松了一口氣。
賭，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