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湘微微一怔,趙潭笑了笑,“你來我這兒,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她并沒有什么急迫的事。
她只是想來看看嫁進來的新夫人是個什么模樣。
羅湘咬了咬唇,半晌才有些怯弱地說:“三奶奶剛進府,妾婢不過是按規矩來請安的。”
趙潭眸中笑意更濃,“既然來過了,這禮數便也周到了,我讓秋菊送你回去吧。”
這話顯然沒有要留羅湘的意思。
羅湘抿了抿唇,起身向趙潭行禮,“那妾婢就告辭了。”
秋菊打了傘送羅湘回她的院子。趙潭看著羅湘走遠的身影,微微松了一口氣。
羅湘雖然看起來柔弱,她的性子其實一點兒也不軟弱。
前世她剛嫁過來時,羅湘就來了她院子,那時她還沉浸在母親過世的悲痛中,讓彩英回絕了羅湘,沒想到羅湘就在她的院子外站了兩個時辰,最后暈厥了過去。
曹煜急急請了大夫,羅湘差點兒沒保住孩子。
趙潭知道曹煜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心里肯定是怪她的,因為從那天后,曹煜就基本不來她的院子,直到回到湖廣她被陷害與人有私,曹煜在她面前大醉一場,還提醒她謹記自己的身份。
不過說來也怪,發生了那樣的事,曹煜來她的院子卻勤了些。
趙潭坐回椅子里望著滿天的雨珠,濕潤的雨霧撲在她嬌艷的臉上,一點兒也不覺得涼。她舒舒服服地閉目養神,密密麻麻的霧氣將她渾身都籠罩著。她的心境此刻平靜又安寧。
忽而感到有抹陰影壓了過來,似乎有一道灼灼的視線注視著她。
趙潭猛地睜開眼,看到上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此時正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他的眉目似渾然天成般大氣磅礴,挺拔的鼻梁如雄厚的山峰,一雙眸子如深不見底的潭,帶著幾分審視和探究,仿佛要將她看穿一般,令她瞬間無所遁形。
“三爺怎么來了?”趙潭急忙起身,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與曹煜拉開了一段距離。
她以為發生了早上那樣的事,曹煜不會再主動來她這。沒想到這么快他就出現了。
曹煜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跨過門檻徑直走到軟榻旁坐著。
趙潭想了想,邁步跟上去。丫鬟水香上了熱茶。
曹煜端過茶碗淺嘗了一口,抬起頭看著趙潭。
“聽說方才羅姨娘來了你這兒。”他輕輕擱下茶碗,淡淡的嗓音道,“她懷了身孕。”
趙潭有些驚訝,這大雨天的,曹煜特意跑這一趟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他是不相信她會善待羅湘?所以特地來叮囑她?
曹煜怎么會做這樣的事,他一貫善于隱忍,也并非兒女情長的人,前世羅湘差點兒沒了孩子,他也沒流露出過多的情緒。因此那時她壓根就不知道羅湘就是曹煜心尖兒上的人。
這一世為何有了偏差?
趙潭掩住雜亂的心緒,道:“外頭還下著大雨,三爺遣個人來支一聲就好。”
想了想,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他腰側掛著的翠色如意玉佩上,“羅姨娘是三爺的心頭好,妾身自然會好好待她,只是妾身也怕自己疏忽,不能事事替她周全,三爺若是不放心,以后她過來的時候,便派個人跟著吧。”
聞言曹煜微微皺眉,半晌他道:“你明白最好。”默了片刻,他起身出了屋子,門口候著的小廝撐著一把傘,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趙潭有些頹然地坐在屋檐下的椅子里,她的手心已經捏出了汗,每一次只要有關曹煜,她都無法完全保持冷靜,她已經盡力克制了。
忘記一個人說起容易事實上卻是很難。
她以為這一世能利落地斬斷與他那些千絲萬縷的聯系。
可每每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都會不自覺的感到難過。
那些有關他的過往就像刻入了她的骨血,每回憶一次都是在折磨自己。
而如今,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事也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對她來說真是一件殘忍的事。
若是她也能忘記,那該多好。
趙潭微微閉目,掩住外面的嘈雜紛擾,聽著淅淅瀝瀝的落雨聲,沒一會兒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靠近,耳畔響起秋菊的聲音。
“奴婢送羅姨娘回去了。”
“她住的遠嗎?”趙潭輕輕問。
秋菊回話,“羅姨娘的院子在莊子的西北面,不太遠,卻也不近。”
趙潭沒有睜開眼,淡淡“嗯”了聲。
不知過了多久,廚房送來飯食,趙潭這才坐起來讓人在廡廊支了張桌子,將飯菜擺在上面。
也不怕雨霧撲過來,趙潭就這樣慢慢吃著,沒有讓人伺候。
仿佛只有這樣的落雨聲才能襯著她內心的安寧。
用過晚膳后,曹煜沒再過來。
趙潭落得心安,讓人找了本書過來看。外頭的雨聲襯得內室愈發靜謐。
看了會書,累了,她便洗漱歇下了。
她又夢到了母親,夢到了母親下葬時的情形。
趙潭半夜驚醒,滿頭大汗,她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想著母親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回了顧家,有劉安一路相護,母親肯定無恙,她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忽然耳畔傳來輕微的呼吸聲,趙潭渾身一怔,微微偏頭,看到身側端端躺著的男人一時有些發懵,曹煜什么時候過來的?
趙潭輕手輕腳將被子往跟前扯了扯,她的被子都被他壓在了身下,難怪覺得有些發冷。
只是她手中的動作剛開始,曹煜忽而側過了身,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身子上。
他的手臂隔著薄薄的綢布傳來淡熱,趙潭不適應輕輕推了推,手臂卻愈發重了似的。
趙潭轉過臉看著曹煜,看了一會兒聽見他沉穩的呼吸,便悄悄伸手去推他,輕輕向外拉扯錦被,但曹煜的身子太沉,她忙了半晌沒有絲毫效果。趙潭想了想,坐起身,打算重新去柜子里抱床被子。
曹煜身材高大,將下床的路堵得嚴實,趙潭不得不從他身上跨過去。
只是她剛俯在他身子的上方,一只大手就按在了她的后背,她一個不穩身子貼在了他的胸膛上,一雙如井水般深不見底的眼眸忽而睜開,定定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