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大事，三爺怎來問我的意見？”趙潭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懂這些。”

　　曹煜微微勾唇，“我打算讓寶應袁家來做這件事?！?p>　　袁家？

　　趙潭愕然，朝廷這些年雖然放開北疆的通商政策，但對東南沿海的貿易政策卻有所收緊，甚至出現過一段時間的禁令，最近幾年才慢慢恢復從前的繁榮，只是即便這樣，東南沿海的商貿也不敢大張旗鼓，人人都擔心朝廷會再次實施禁令。

　　如果袁家參與進來，難保不會與朝廷發生沖突，趙家必然會受到牽連。

　　趙潭抬眸望著曹煜，“為何是袁家？”

　　她的聲音十分平靜，一雙眸子卻透著一股冰冷。

　　“袁家早就沒落，三爺要做這樣的大事，為何會選一個衰敗的世家？”

　　“你根本就無心幫襯寶應袁氏東山再起，你在圖謀些什么呢？”

　　趙潭緊緊盯著曹煜的神情變化，曹煜的表情卻無起無伏，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道：“走關貿這樣的事不是誰都愿意做的，這件事的確能讓人大富大貴，卻也冒著十足的危險，不到窮途末路，沒有誰會挺身走險?！?p>　　“三爺這樣說也不無道理。”趙潭忽然一笑，“可是三爺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他要做一件事，難道就沒有人手？

　　曹煜喝了口茶，看向她，“東南的生意這些年牢如鐵桶，不是一句話，或是想要做就能做的。”

　　“袁家沒有那么深厚的底蘊?！壁w潭道，“可是袁家有卷土重來的決心，三爺這一招倒是一箭雙雕，袁家從今往后不僅死心塌地追隨你，你還能利用袁家得到想要的東西?！?p>　　“你倒是聰明。”

　　趙潭神情愈發地冷，“所以三爺早就決定讓袁家走海貿，何須又來問我？”

　　他只是想要試探她到底還知道多少事。

　　既然如此她便打開天窗說亮話，“三爺是要查當年那件河防官兵吃空餉的案子吧?！?p>　　曹煜沉靜如水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變動，“這樁案子不僅僅只有寶應袁家參與?！?p>　　他竟然與她說起了案情。

　　趙潭掩住了心頭的異樣，“你是說袁家是被推出來頂罪的？”

　　“當初袁大老爺、袁二老爺被給事中彈劾利用職務之便串通衛司瞞報河防官兵數目，并且多達數百人冒領糧餉，皇帝震怒下令徹查，引發了揚州官員動蕩，工部都水清吏司、中軍都督府等數位京官，都統統被罷黜，不少官員還簽字畫押請求朝廷重罰，朝中一時風聲鶴唳?！?p>　　曹煜頓了一下，“你的父親也參與了這事，力證給事中彈劾句句屬實?！?p>　　“可是最后卻只有袁家遭了罪，承擔下所有的罪名?！?p>　　父親竟然也……牽扯進這樁案子？

　　趙潭心里無比震撼，父親這些年在官場中每一步行事都十分謹慎，不求高官厚祿但保平平安安沒有差錯，卻不曾想父親竟然做過這樣的大事。

　　難怪袁老太太將父親恨到了骨子里。

　　袁家本來是衛所軍籍、世襲百戶，但袁二老爺讀書天賦極高，作為余丁參與科舉，最終考中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一時風光無限、羨煞世人，袁老太太也因為娘家底氣十足。

　　這樁案子東窗事發后，袁大老爺被砍頭示眾，袁二老爺也從此變得瘋傻。

　　寶應袁家一下子就敗落了，單單憑著寧鄉趙家的接濟也無濟于事。

　　趙潭終于明白為何袁老太太對三房始終存有敵意。

　　她早該猜到，僅僅因為四伯趙文暉的事，袁老太太怎會對父親恨之入骨，袁老太太該怨的應該是祖父趙維德，即便遷怒三房，也不該到那個地步。

　　“三爺想要查這樁案子，是與那些京官有關？”

　　“當年審理這樁案子的是揚州府知府賀敏，賀敏也算鐵面無私，勢必要找到那些京官的罪證，可惜單憑賀敏一己之力難敵眾多官員的手段，朝中派系盤根錯節，一旦錯失良機就很難再查證，甚至連自己也脫不了身?！?p>　　趙潭聽到賀敏的名字愣了一下，她聽母親提過，賀大人是外祖父的恩師，對顧家有大恩。

　　外祖父曾在工部任職，被罷官后受到賀大人的提攜。

　　如今顧氏宗祠里還保留著賀大人的一卷題詞。

　　只是外祖父過世后，顧家便走上從商的道路，經營著幾家糧米鋪。

　　在她的記憶中，好像顧家從未與賀大人有過往來。

　　她問過母親，母親說這是遵從外祖父的遺志，顧氏男兒皆不能入朝為官。

　　可是男兒有鴻鵠之志當入廟堂，外祖父有這樣的決心必定是經歷過什么事。

　　曹煜看出她的異樣，問：“怎么了？”

　　趙潭搖了搖頭，“賀大人如今身在何處？”

　　這樁案子的判決大家都清楚，那些京官沒有被定罪，寶應袁家被定為主謀。

　　那么當初審理這案子的賀大人怕是也沒有好結果。

　　曹煜道：“賀大人在揚州府又做了幾年知府，之后調入吏部任郎中一職，如今已經告老還鄉回到祖籍沭陽?！?p>　　這么說賀大人從這件事中全身而退！

　　趙潭微微蹙眉，“賀家還有人在朝中為官嗎？”

　　曹煜淡淡的嗓音道：“賀二老爺在戶部湖廣清吏司任職。”

　　這些事母親從未與她提過。

　　有一年遇到災荒，江南滴雨未下，糧米鋪快要經營不下去，她問母親為何不找賀大人幫襯，母親卻說賀家也朝不保夕，幫不了什么忙。

　　不曾想賀家竟然還有人在朝為官。

　　趙潭道：“三爺這是懷疑賀大人？”

　　“我只是覺得這樁案子太過蹊蹺?！辈莒暇従彽氐溃百R敏聲名在外，是一等一的好官?！?p>　　說著他看向她，“有一次江南倭寇進犯，是賀敏提議當作人質，才救下了不少性命?！?p>　　趙潭的目光也看著他，似乎要將他看穿一樣，“這樣驍勇果敢、一心為民的人若是心懷不軌、包藏禍心，一旦被揭發出來，便會令大齊的百姓對朝廷失望，三爺，我說的對嗎？”

　　聞言曹煜的眸子慢慢收緊，忽然嘴角彎了彎，“我只是擔心這些人背后還有什么陰謀，若是這般，大齊已然是岌岌可危，身為黎民百姓自當挺身而出，為朝廷出力，抓住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