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春聽到他說血漿是假的,有些愕然:“這……這不是真的血嗎?”
“也有可能是真的血,但是什么東西的血就不好說啦。”沒嘴唇嬉皮笑臉地搖頭晃腦,笑得比鬼還難看。
“別管他了,去追那兩個狗東西。”陰陽人招呼一聲,一幫人一起朝黃毛綠毛離開的方向去了。
那些人走后,張立春回想沒嘴唇的話,覺得有點道理,誰知道兩個黃毛綠毛賣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自己一時鬼迷心竅就稀里糊涂地喝下去了。不過他很快就淡然了,事到如今,就算喝下去的是敵敵畏結果也一樣,反正都不會死。
把手里剩下的煎餅吃完以后,張立春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坦白地說,他現在對未來一片茫然,孤身一人在這個混亂的十三區,沒有錢,沒有住的地方,連下頓飯都沒著落,完全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想了一會兒,他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個工作,起碼要把今天晚飯的錢先掙到手。但他今年連初中都沒畢業,想來想去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算是路邊招服務員的餐館,也都寫著要十六歲以上的,自己這個瘦瘦小小的個子怕是搬磚都沒人要。
“小兄弟,在找工作啊!”張立春盯著一張招聘啟事發呆的時候,一個大嗓門突然在他背后響起。
張立春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是一個穿著綠背心的男人,身材精瘦,手臂上有一大片用尸斑修飾而成的龍紋身。
“跟我賣血漿吧,老賺錢了,怎么樣!”男人肩膀上挎著兩只保溫包,跟剛才的綠毛一個造型。
“……賣血漿?”張立春潛意識里對這個行當已經沒什么好感。
“對啊,十三區最值錢的就是血漿,我剛搞到一批,正找人幫我一起賣呢!”男人呲著大黃牙笑,“價格隨你定,但是最少不能低于一千五,賣的錢我六你四,夠義氣吧!”
說著,他打開一只保溫包,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十包血漿,還像模像樣地放了冰袋。
“……是真的血漿嗎?”張立春第一個懷疑的是這個問題。
“當然是真的,我龍哥會賣假的東西?都是城里剛運出來的,血庫里健康人的血!”男人當即掏出一包,“不信你可以喝一包試試。”
張立春移開了目光,他怕那股沖動又讓他變得不理智。
“小兄弟,你是剛來十三區的吧?”男人打量著他問。
“嗯。”張立春點頭。
“跟誰一起來的?”
“就我一個。”
“住哪?”
“還沒找到。”
“找到房子沒?”
“沒有。”
“這里房價可貴了,你準備租哪里的?”
“我沒錢。”
“你有多少錢?”
張立春也不怕他打自己主意,反正已經窮得身無分文了:“就這些。”他掏出兜里的幾個硬幣。
“那你怎么活?”男人瞪大眼睛,有點沒法相信。
張立春沒回答,一臉的愁容。男人又笑起來:“那你還不趕緊賺錢?這一袋子血漿賣出去,房子票子不就都有啦?”
張立春的心里微微一動,他在豚鼠市的時候就知道血漿在十三區的黑市上賣得比黃金還貴,如果真可以把這些血漿賣掉的話,那在十三區活下去就不成問題了。
男人看出張立春心動了,把一只保溫包卸下來往他手上一掛:“我外號叫野雞龍,你叫我龍哥就行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張立春。”張立春有些稀里糊涂地回答。
龍哥拍拍他的肩膀:“小春兄弟,以后咱倆就是搭檔了,有什么困難盡管找我。今晚咱倆還在這兒碰面,賺了錢可別獨吞哦,我找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說完,他就挎著剩下那只包揮揮手走了。張立春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還是有些一頭霧水,搞不懂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一個人要和他合伙賣血漿,總不會是血漿多到一個人賣不掉吧。
雖然心里有疑問,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的,畢竟現在走投無路,只要能賺到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四下看了看,張立春覺得最好還是別在碼頭這里賣,黃毛和綠毛好像就是因為在這兒賣血漿跟人起沖突了,他可不想也落個搶生意的把柄。
離開碼頭后,張立春走了半天,到了附近相鄰的街區,看看周圍沒有其他賣血漿的人,就準備在這兒開始。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賣,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行人,有點不好意思直接上去跟人家推銷。
到了中午以后氣溫開始逐漸升高,張立春站在路邊額頭已經漸漸冒汗,血漿還是一袋都沒賣出去。他擔心溫度太高血漿變質,把保溫包的蓋子打開,伸手進去試了試,里面還算涼,但冰袋已經開始化了。正當他給自己打著氣準備找個人“下手”時,幾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誒?這個小朋友在干嘛呢?”
張立春抬頭一看,五六個吊兒郎當的小青年正好奇地盯著他看,為首一個眼睛發黃的光頭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把身體倚了上來:“小朋友,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嘛?站路邊干嘛呢,包包里裝的什么好東西?”
張立春被他壓得站不穩腳,勉強撐住身體說:“我在賣血漿,你們要買嗎?”
說著,他把保溫包的蓋子打開,幾個小青年的眼睛立馬就直了,一圈腦袋像喂雞一樣湊上來:“哇哦——這么多血漿?!”
光頭也一骨碌站直了身子,抓起張立春的挎包就看:“我了個操,大老板啊,你哪來這么多血漿?!”
“我幫龍哥賣的,都是龍哥給我的。”張立春說。
幾個人的表情就變得古怪了:“龍哥?哪個龍哥?”
張立春比劃了一下:“就是一個手臂上紋著龍的,西方的那種龍。”
光頭斜著嘴“哈”了一聲:“野雞龍?不會是野雞龍吧?”
張立春說:“對,他好像是說他叫野雞龍。”
“我操,野雞龍那個逗逼?”光頭一副吃飯吃到屎的表情,“他他媽的還能搞得到血漿?見鬼了。”
旁邊一個梳兩條麻花辮的小青年說:“拆一包看看,是不是真的。”
“對。”光頭點頭,伸手拿了一包就要拆。張立春下意識地出聲制止:“誒——”
“怎么了?”光頭看他。
“這個……要買了才能拆。”張立春說。
“是嗎?那多少錢一袋?”光頭似笑非笑。
張立春回想起龍哥交代他最低賣兩千,具體價格自己定,就想了一下說:“……兩千五。”
光頭晃了晃血袋說:“我先開袋驗下貨,沒問題吧?”
說完,他也不等張立春發表意見,徑直撕開包裝袋喝了一口。其他人迫切地看著他:“怎么樣?”
光頭抿著嘴,過了一會兒才轉頭說:“媽的……感覺好像是真的。”
其他人都騷動了起來,又興奮又吃驚:“見鬼了,野雞龍發財了,這逼哪里來這么多血漿?”
光頭換上一副笑臉,笑瞇瞇地對張立春說:“小兄弟,你這些血漿我全都要了,給個批發價吧,一百塊一袋怎么樣?”
“什么?”張立春有點發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光頭從口袋里隨意掏出一張票子,連面額都不看就往張立春手里一塞,然后劈手搶過他的保溫包:“吶,哥幾個照顧你的生意,這些貨我們全要了,夠意思吧。”
張立春急了:“你們不能這樣……這些東西不是我的啊!”
光頭說:“你和野雞龍是什么關系?”
張立春不知道怎么說:“就……剛認識的,他讓我幫他一起賣。”
“才認識?”光頭看著他,“小朋友,你是哪里來的?”
“豚鼠市。”張立春說。
光頭做出一個夸張的表情:“哇塞——城里人哦——”說著他猛地湊到張立春面前,用黃眼睛瞪著他:“那我教你一個道理,在十三區不要一個人賣這種東西,搞不好會被人做掉的,我現在是在救你,明白嗎?”
說完,他就得意洋洋地和其他人一起揚長而去。張立春看著他們走遠,干著急但又沒辦法,憑他一個人肯定是沒辦法把血漿搶回來的。
“不知道那個龍哥會不會來找我麻煩……”張立春有點懊悔,果然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暴富不成還欠了人家的債,要是龍哥讓他把那些血漿賠出來那可就慘了。
“還是得找個正經工作……”張立春一邊想一邊沿著街道走著。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他看到有一家新開的飯店生意很火爆,門口貼著招聘啟事,上面沒有明確寫年齡限制。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他走了進去,對前臺收銀說:“請問這里是在招人嗎?”
“你等一下哈。”收銀員拿起對講機說,“華姐有人應聘。”
過了一會兒,對講機響了:“讓他等一下,中午太忙了,下午空一點過來。”
“好的。”收銀員放下對講機,對張立春說:“你在門口椅子上坐一會兒吧,現在人不夠店長也在忙,等人少點她就過來給你面試。”
“好。”張立春就在門口給客人排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在他等待的時候,店里有個正在吃飯的女人注意到了他,對同桌另外兩個女的說:“哎,你們看那個男孩子好像不錯哦。”
“哪里?”那兩個女的回過頭去,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張立春。
“哇哦,挺可愛的嘛。”其中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人舔了舔嘴唇,露出興奮的表情。
“把他叫過來玩玩?”另一個穿露臍背心的女人吸著飲料,饒有興致地說。
“我去叫。”最先發現張立春的女人眨了眨眼睛,起身走了過去。
張立春正坐在那兒胡思亂想,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帥哥,在等位嗎?”
張立春抬頭一看,身旁站著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著他。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是……我是來吃飯,啊不是,找工作的。”
“這么小就找工作了嗎?”女人故作驚訝,“就你一個人嗎?”
張立春點點頭。女人笑瞇瞇地說:“好厲害哦。姐姐這里正好有工作,你要不要來呀?比這里工資高很多哦。”
張立春微微詫異:“你那里有什么工作?”
女人挽住他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位置笑著說:“我們坐下來說吧,你還沒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聊。”
張立春猶豫了一下,雖然不知道這女的什么來頭,但一聽到她要請自己吃飯,肚子就開始不爭氣地慫恿腦子。他看了看女人指的位置,心想大庭廣眾之下應該也不會有什么事,就答應了:“嗯……”
跟著女人走到位子前,張立春看到桌邊還坐著兩個女的,也是一樣的漂亮性感。“我叫夏玲。”落座后,女人依次指著那個豐滿的女人和穿露臍背心的女人介紹道,“她叫馬瑙,她叫李詩詩,我們是一起的。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張立春。”張立春在三個漂亮女人的注視下有點靦腆。
“先吃飯嘛,邊吃邊說。”馬瑙甜甜地笑著。
于是四個人拿起筷子,一邊說話一邊吃起來。張立春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像樣的飯了,盡力克制著自己不要狼吞虎咽,但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吃光了好幾盤菜。幾個女人一邊用憐愛的目光看著他,一邊問著他的基本情況,不知為什么,張立春感覺她們得知自己的處境后反而好像很高興。
“你來這里應聘,是想做服務員嗎?”李詩詩往張立春盤子里夾了一只大蝦。
張立春點頭:“其他店都說要十六歲以上的……”
夏玲笑著說:“我們的會所也在招服務生,你有沒有興趣?比這里輕松得多哦,在餐廳當服務員可是很累的。”
張立春對會所沒概念:“跟這里的服務員一樣嗎?”
馬瑙笑得有點意味深長:“比這里的體面多啦,而且你做得好的話還能拿到客人給的小費,這里肯定是不允許服務員私自收小費的哦。”
張立春說:“那我……年齡夠嗎?你們那里有什么要求嗎?”
夏玲笑著說:“有啊,長得必須要好看,丑的我們可不要哦。小哥哥你這么可愛,就算年齡小點也沒關系哦。”
張立春被她曖昧的眼神看得臉上莫名發熱:“我……”
旁邊的馬瑙靠了過來,挽住他的胳膊說:“我們招服務生可不是隨便誰都能報名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哦。今天正好碰到小哥哥,你就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唄。”
三個女人再三邀請,張立春有點招架不住她們的熱情,而且吃了人家的飯也不太好意思,最后就答應了跟她們去試試。
吃完飯后,三個女人帶他坐了二十分鐘的車,到了城中一條熱鬧的商業街。張立春下車后環顧四周,這里雖然看起來比碼頭那里繁華很多,但仍然有一種混亂的感覺,建筑物看起來臟兮兮的,街上到處是五花八門的廣告牌和小攤小販,商店門口用破音箱播放著內容低俗的歌曲,一片喧囂嘈雜。張立春跨過一灘漂著洗發液泡沫的臟水,跟著三個女人走進了一扇玻璃門,門上掛著的牌子寫著“曼殊沙華娛樂會所”。
“喲,夏姐回來啦。”門童看到她們后趕緊過來拉門,笑容可掬地向三個女人打招呼,然后又看向張立春,“這位小哥是——?”
“他是我們新招的服務生,你帶他去換套制服,給他稍微培訓下。”夏玲對他交代道。
“好嘞,那小哥跟我來吧?”門童對張立春做了個請的動作。
夏玲轉頭對張立春笑著說:“小哥哥,你先跟他去換一下我們這里的衣服,讓他帶你認識一下,好不好?”
張立春點頭:“好。”然后就跟著門童去了。門童帶他從電梯下到地下一層,在制服房給他找了一套合身的制服,然后說:“你去洗個澡,換好衣服后我帶你去轉轉。”
張立春點頭答應,拿著制服去了更衣室,進淋浴間洗了個澡。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洗澡了,搓了半天灰才把身上徹底搞干凈,出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門童幫他換上了制服,穿上白襯衫、小馬甲,打好領結,再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有尸瘡的地方撲了點粉掩蓋了一下,最后對著鏡子一照還真像那么回事,整個人煥然一新。
“走,我跟你講講這里的事情。”門童帶著張立春回到上面,把整個會所大致轉了一遍,“一樓是溫泉和按摩,二樓是棋牌室,三樓是網吧,四樓是KTV和舞廳……”
他一邊走,一邊把服務生平時的主要工作給張立春說了說,講得很快,感覺有點敷衍。張立春有的地方沒聽明白,刻意提出來問他,門童就笑笑說:“沒事,其實你用不著懂這些。”
“為什么?”張立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門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自己應聘的,還是她們帶進來的?”
“我在飯店遇到她們的……”張立春把餐廳的經歷簡略講了一遍。
“那就沒事了。”門童聽后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笑笑,“多鍛煉身體。”
張立春被他搞得更加云里霧里:“什么意思?”
這時門童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按下接聽,“嗯嗯”了幾聲,掛了電話對張立春說:“你現在帶兩瓶香檳到四樓KTV去,夏姐她們在4007房間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