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只等著屈流笙,或是淮修的劍貫穿自己的喉嚨。他們的武功都很好,應該不會留下太多痛苦。他淺淺的闔上雙眸,一頭扎進眼前濃密的黑暗里,不忍見明曦在寧家與自己當中掙扎的模樣。
草香味誘人,忽一時冷劍出鞘,颯颯的抖落在綿軟的春風中。步履聲重重,一步步踏至身前。終于要來了么,長風平靜的心想。
耳邊有馬匹的嘶鳴,不知誰的喘息聲,風聲將這些冗雜在一處,遙遙的構成世間煙火般的絢爛。長風的眼里含了淚,幸而眼睛早已閉上,沒人能看得到他此刻懦弱。
“主子,主子,明曦,明曦…”他在心中淺聲喚著。脖子沒迎來利劍的劇痛,鼻子卻聞到了一股嗆人的血腥味道。匆忙張開眼睛,眼前恍惚潑滿了殷紅,熱烈的紅色來源于倒臥地上的小卓。
他的脖頸上插著明曦的青竹劍,鮮血正沿著劍鋒涔涔流出。
明曦冷冷的站在一旁,她手里沒握著劍,卻比握著劍時更威嚴十倍。許是沒掌握好力道,小卓的血噴濺到了她的衣裙與手背上,她先是沉靜的在衣袖上拭掉手背上的血痕,才緩緩抬眼望向眾人。
鑲嵌在那張清秀照人的面目上,是一雙漆黑的寒眸,里面滿是未褪的殺意,充滿著令長風不安的陌生。
“內奸已除,家主應當滿意了。”
明曦冷言說的最是明白,無辜的小卓到底是沒能逃脫替死的命運,而最悲慘是,他沒死在屈流笙手下,卻死在了他心心念念侍奉的主子明曦劍下。
談辜負,談取舍,談大局,對小卓這些螻蟻般的小小人物,又能有多少意義。
屈流笙臉上的神情充滿怒氣,她急吼吼的望著明曦,厲聲質問:“你道我屈流笙是傻子瞎子么?害我合櫻的仇人就在這,我今日定要取他性命,挖出他的心肝報仇!”
她一步踏上前,招招利落的揮舞著向長風而來,長風不知該當如何,緩緩向后退了幾步。卻見明曦從后躍起,護在自己身前,在半空中空手搏刃,匆忙間已有了不知多少處深淺傷口。
明曦的血沁滿衣襟,和小卓的血漸次融在一處。
“家主縱然今日殺了我的影子,甚而殺了我,為你的人報仇雪恨,對屈家又何益處,對南原有何益處?江南謝家狼子野心,虎視眈眈,遲早是要蕩平四家獨霸江湖的。而今南原瘟疫橫行,存亡危急就在眼前,若家主今日殺了我,則定然斷了與寧家結盟之路。孰輕孰重,望自斟酌。”
屈流笙對明曦的話充耳不聞,她劍式狠辣,每傷一處必是傷筋動骨之痛。長風瞧這情形,心中更加急迫,幾次三番想要上前,都被淮修牢牢按住。
他的話輕飄飄的劃過耳畔:“你最好不要動,不然小卓白死,她這一身傷也白挨了。”
長風因為明曦而來的所有沖動,忽然就因為淮修的這一句話消失。他半是感動又半是悲傷的瞧著滿身是血的天上人。
她愛他,愛的情深意重,不惜手刃自己的影子,不惜以身犯險,不惜以寧家的未來做賭護他周全。他能還她什么呢,他自覺自己的愛已給了明夕一半,給她的,最多,也只能是剩下那一半了。
長風又有些悲傷,自己同小卓一樣,本來也是個無足輕重的影子啊,他本該毫無顧忌的死在那些大人物劍下的,本該的,本該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