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從尹夫人的屋子里出來時已是午時。尹子落的雙目紅腫,神情萎靡不振,嘴角起了幾個米粒大小的水泡。他吩咐下人開飯,強打著精神招呼著幾人吃飯,席間幾次哽咽,口中講了幾遍‘要是昨日我沒有外出,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昨日,他的好友寨主之子——邵源,聽聞他回來了邀他一聚。哪知心情煩悶的他不勝酒力竟醉了,只得在外面借宿一晚,收到府中的噩耗時他還在酣睡中。
王捕頭安慰了他幾句,承諾會盡快破案。三公子倒是沒有講幾句話,只是優雅地吃著飯,偶爾給一旁小廝一樣的小子夾幾筷子菜,讓他多吃一些,弄得王捕頭不時地看上二人幾眼。這個身份神秘的公子還有這癖好?
飯后,王捕快帶著人去詢問府中的人去了。尹子落看向一直不吭聲的俊美公子,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期望。
:“三公子若是能替尹府捉住兇手,您要的東西子落定雙手奉上。”
尹府有他想要的東西?小落忍不住看向寧羽。只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轉動著折扇。
:“平日里你酒量如何?”
尹子落回道:“平日我是能喝一些的,普通的白酒也能喝上一壇多。昨夜也許是心情不好,只喝了五六杯就醉了。”
寧羽看向他,一雙眸子里蘊含著淺笑。
:“本公子聽聞,尹府與邵寨主的關系并不親厚。如今整個寨子都在傳尹府鬧鬼,旁人躲避還來不及,邵寨主的兒子倒是毫不在意,你二人的情誼這樣的深厚?”
尹子落嘆了口氣。
:“我尹姓祖上本不是東平縣人,是我曾祖父那輩從別處遷來的。寨子里的人都姓邵,一個外姓人剛剛到這里也受了不少欺負。當年多虧了邵源的曾祖父相助才在山寨中站住了腳,那時我們兩家關系十分的親近;到了我祖父那一輩,尹邵還是要好的,只是——。”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有一年祖父處置了一個不檢點的守衛,事后才知那個守衛竟是邵府的五少爺,至此與邵家結下了冤仇。我與邵源從小就合得來,十分的投緣,時常瞞著家里人在一起玩耍。我去西域的這幾年才斷了聯系的。”
小落問道:“既是邵府的五少爺,你祖父怎會不認得?又怎么到了尹府做了一個守衛的?”
:“那個五少爺從小跟著他阿娘住在淮州,寨子里沒幾個人認識。他阿娘是邵老太爺在那里娶的一個外室,不過他卻是最討邵老太爺歡心的兒子。十八歲那年自己跑了回來,一時心血來潮隱姓埋名到尹府里做了一名守衛。”
寧羽看向尹子落的目光中有什么東西閃耀了一下,像是不經一般問道:“這些二少爺是聽誰講的?”
:“小時候聽張管事講過,偶爾也從阿娘口中聽聞過。”
尹子落的眼中泛起淚花,道:“府中連遭變故,旁人避之不及,唯有他卻毫不忌憚,使子落感動;再加上我心中煩悶許多話無處可言,也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若是換了第二個人,昨日我定不會去的。”
他哽咽著講不出話來。小落勸道:“這件事怨不得二少爺,那人在暗處,他若是想下手,也是防不勝防。”
寧羽輕輕地踱了幾步,問道:“邵源怎么將你約到了客棧里喝酒?”
尹子落平復了一下情緒。
:“他雖已成婚卻是與他的父親住在一起,不方便帶我回府去。”
寧羽淡淡的笑了,好看的眸子彎彎,聲音溫潤若玉。
:“二少爺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說,為何要約在客棧,而不是酒館?莫非萬山寨沒有酒館?”
尹子落的臉上呈現出了一種不太自然的表情,道:“原本他是想到酒館去的,是我覺得那里人多嘴雜的,一是講話不方便;二是怕給邵寨主知道了邵源要挨罵,所以才去的客棧。”
寧羽點點頭,笑道:“原來是因為這個。”
尹子落的目光移向別處,道:“三公子覺得有什么不對的?”
寧羽輕叩手中的折扇,道:“只是隨口一問。二少爺去陪陪尹夫人和四少爺吧,我們再四處走走。”
尹子落去了。小落看著他的背影道:“公子覺得他哪里不對勁了?”
這個傻丫頭不經意間又喊他‘公子’了,看來自己這個‘主子’當的讓她‘記憶深刻’啊。
:“你覺得呢?”
:“平時能喝一壇酒的人只喝了幾杯就醉了,而且是醉的不省人事,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那倒是要問問我們的流影了。”
流影見他們一齊的看過來,道:“他確實是醉的不省人事了,從二更一直睡到尹府來人。”
小落道:“那就是講他沒有撒謊。莫非真的是心情不好的緣故?”
流影見自己的主子還盯著自己,忙道:“公子,屬下可沒偷懶,一直盯著他呢。”
舒影笑道:“流影怎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公子只是想知道他們昨夜都談了些什么。”
要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你問便是了,這樣盯著看的他心慌。
:“他們只是訴了一些家常,幾次提到了一個叫做‘美蓮’的人,聽口氣尹子落像是十分關心她。那個邵源只是說她現在過的不是很好,鐘老爺時常地打她。”
流影思索了一下,道:“屬下倒是覺得,尹子落會去赴約有一半的緣由是因為這個人。并且在聽到美蓮過的不好時,他的神情很失落。”
寧羽若有所思地問道:“他醉了以后,那個邵源都做了什么?”
:“他?”
流影想了想,道:“他沒有什么可疑的舉動,只是問老板訂了一間房將他扶了進去。”
寧羽看向流影,眸光像是明亮地星辰。
:“他幾時離開的?”
流影的目光閃了閃,道:“應該就是半盞茶的工夫吧?把尹子落弄到床上了,他還能不走?”
小落又些詫異地看向少年。聽口氣,他并不知道邵源什么時候走的。
寧羽不講話,只是含笑看著他,直看的少年心中發毛,連聲道:“好吧,好吧,什么都瞞不過公子的眼睛。他們進屋去的時候,正好那只騷狐貍不聽話,追著一只野狐貍跑了,屬下追它去了。回來時邵源已經走了。”
小落的腦子中便蹦出了一只雪白雪白的狐貍來,眨著一對湛藍的眼睛看她,口中不禁喃喃地道:“雪,雪——雪球。”
寧羽拍了拍她的肩頭,柔聲道:“放心吧,它丟不了,野夠了就會回來的。”
講完,轉眸看向流影,問道:“你回來是什么時辰?尹子落可有什么異樣?”
流影想了想,道:“屬下追了雪球有半個時辰吧,回來時不到三更。看到尹子落躺在床上睡得正酣,并沒什么異常。”
寧羽問道:“他的衣服脫了嗎?”
流影給他問的一怔。這狐貍什么意思,他脫不脫衣服跟案子有什么關聯嗎?
:“脫了。雖然屬下回去時房間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但他被叫醒時身上沒穿衣服。”
寧羽點點頭,臉上浮出一個了然的神色來。流影忍不住問道:“這與尹府發生的事有關系?”
他卻不理他,轉身拉過小落的手。
:“走,我們四處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