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寨是個挺大的寨子,依山而建,自東向西延綿了數里;由山下到半山腰上都有此起彼伏的房子,遠看上去一層層一棟棟,逐漸散落開來;有的半隱在山林間,像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佳人,甚是美麗。再加上這幾日連續的下雪,整個山寨都被白雪包裹著,雖是道路濕滑難行,卻是更平添了美色。
天上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掛在西邊,金色的陽光灑在明晃晃的雪地上,直耀的人眼睛睜不開。
兩個人牽著手,在這寒冷潔白的雪地里行走著,相互扶持著。在每一次趔趄中,她的手總是下意識的用力,怕他摔倒。于是,在街道上零星幾個行人的眼中,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不得不在一個長得嬌小的少年的攙扶下行走。
幾次下來,寧羽便笑道:“你真把我當成了弱不經風了?走路都需要扶著?”
小落停下,看他。
:“不是嗎?我怎么記得你以前像是——。”
她疑惑的皺皺眉。在她的潛意識里,他就是弱不經風的,可是具體的她又說不上來。
寧羽湊近一些,道:“你記得?”
小落茫然的搖搖頭。他便攬住她的肩膀,道:“夫人還是記得的,以前你也是這般待我。”
他的臉近在咫尺,好看的唇上揚著,眸子里滿是愉悅歡喜,樣子像是一個孩童一般。這不禁讓她想到了‘純真’兩個字,可是馬上她便覺得用錯了這兩個字。
:“等晚上,我再幫夫人好好回憶回憶。”
他帶著些許輕佻的話語隨著濕冷的風傳入到她的耳中。小落又氣又惱,一掌將他推開。
寧羽的身體趔趄著退后了幾步,一腳踩進一旁深雪里,一下子陷進去了半條腿。忍不住‘哎呀’了一聲,整個人歪在那里動彈不得。
小落見他的滑稽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陽光下她笑得恣意,抖動著身子像是一朵帶雪的梅花,占據了他全部的心思。
兩個人最后進了路邊的一個茶館里。這是一間用竹子搭建在原先住宅外的屋子,極其的簡易,只是比棚子多了門窗而已,想必老板為了貼補家用才搭了這么個地方。
屋子里生了爐子,挺大的一個鐵爐,一進門比外面要暖和一些,不過還是覺得冷。爐子上的水已經開了,正突突的向外冒著熱氣。
小落看了看,除了幾張桌椅之外空無一人,看來老板的生意并不好。也是,這么冷的天氣誰不窩在自家的暖炕上躺著,要跑出來花錢買凍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看向正要坐下的寧羽,問道:“這里冬天寒冷無比,家家戶戶都是盤了火炕的,為何尹府沒有一鋪炕?”
寧羽在一張桌子前坐了,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拂了一下。問道:“奇怪嗎?”
小落幾步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對面。
:“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
見寧羽不講話,又道:“這里叫萬山寨,有很多的山,自然是有燒不完的木柴。”
寧羽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小落便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火炕,又暖和又不用燒碳,山里的木頭足夠了。為何尹府不用這些不花錢的燃料取暖?偏偏要用昂貴的木炭?”
寧羽便一本正經地道:“我能理解成,他錢多嗎?”
小落被他氣得拍了一下額頭。
:“怎么可能?我聽府中的下人講——。”
:“來客人了!”
洪亮的聲音傳來,一個有六十左右的老人從里面的屋子走出來,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
:“不好意思,讓兩位公子久等了。剛剛正在后面給我老伴熬藥呢。”
邊講邊大步走到火爐前,將開了的水壺提起,往里面加幾只截短了的木頭。
:“本以為今日沒人了呢,柴火填的少,瞧瞧差點滅了。”
小落看老人滿頭的白發,腰身確挺直,聲音也洪亮,身體很棒的樣子。就問道:“老伯只與大娘住在這里?”
:“是咧。”
老人直起身體,將水壺重新放上去。
:“有兩個女兒出嫁了,只有我們兩個了。”
講著走到豎在墻邊的木架上拿茶葉,茶壺。邊放邊問道:“看公子不像是我們這里的人,走親戚來了?”
小落剛想講話,寧羽搶先道:“是,我有個朋友在這里。”
老人手腳麻利的將茶葉放好,臉上堆著笑道:“這是老漢這里最好的茶葉了,給二位公子嘗嘗。”
小落道了聲謝謝。老人又走到滾開的水壺旁,提起來往里面倒水。白色的霧氣升騰著飛起,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空中飄散開來。小落禁不住道:“真香。”
老人便笑了,露出了后面掉了的一顆牙齒來。
:“這茶是用雪藏的,采自最嫩的茶芯,最是好喝了。”
金黃的茶水從壺嘴里傾瀉而下,激蕩著潔白的瓷杯,瞬間在小落眼中升起。香氣撲鼻而來,還沒喝便已沁人心肺。想不到這個地方還有這么香的茶。
老人倒完茶,問道:“公子的朋友是寨子里的誰?這里的人我都認識。”
寧羽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尹府的少爺。”
:“尹府?”
老人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吃驚的表情,隨即問道:“公子這是剛進寨子?”
小落此時摸不清楚他的心思,只有看向他等他回答。只聽他回道:“我們剛到,趕路趕的渴得很,打算喝杯茶便去尹府。”
老人將手中的茶壺放下,猶豫著問道:“您找尹家少爺有事情?”
寧羽卻不回答他,笑著對老人道:“老伯,你這店里沒有旁的點心之類的?有些餓了。”
老人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濃,連聲道:“有,有。我那老婆子做的炸果子甚是好吃咧。正好她今早上剛剛做了一些,原準備這幾日我那二姑娘要回來,她最愿意吃了。”
他講完便匆匆地向后面走去了。小落看向正在喝茶的人,輕聲問道:“什么意思?你覺得這個老人知道些什么?”
他卻是連眉毛也沒抬一下。
:“閑著也是閑著,興許能聽到點什么呢?”
只是因為‘閑著’?她不死心,又問:“舒影呢?怎的出了府他就不見了。”
寧羽抬眸,笑道:“你夫君在這里便行了,你管他做什么?”
小落見他又沒有個正形,只得換了話題。
:“我剛剛講的那個,你覺得呢?”
這廝就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問道:“哪個?”
小落的胳膊支在桌子上,手中擎著茶杯,身體向他傾了傾。
:“就是尹府沒有火炕啊,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他二人本是挨坐著的,她又這樣故意的傾向他的一邊,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變的很近,只是她沒有察覺。
那人便故意不講話,小落就又往前靠了靠,壓低了聲音道:“這就有些反常了。”
寧羽的一雙眼睛盯著她兩片粉嘟嘟的唇瓣,問道:“哪里反常了?”
小落頓時就覺得,看起來不笨的人,怎的就這么的愚鈍?將頭又探了探,眼睛盯著通向里屋的灰色門簾上。
:“府里的小廝說,這個尹府對他們是極其苛刻的,從不舍得多花一文錢的。你想想,盤了火炕可以省下多少銀子?下人們在這么冷的冬天又用不著挨凍,何樂——。”
她喋喋不休的話語還沒講完,就覺得唇上被柔軟的東西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