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杜有衡稟了杜齡,杜齡也就給她撥了幾個護衛,就放人了。女孩子家家的,還是學一些管家物什兒比較好,省得嫁到夫家兩眼一抹黑的,沒得讓人辱沒了去。
第二日杜有衡上了車架,便往莊子上去了,只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身邊跟著的一位小僮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莊子上的管事兒高嘆早就接了信等在那兒了,見車架上杜有衡下來,臉上瞬時就掛了一抹諂媚的笑兒,忙忙上前叉手行了個禮,“奴見過娘子。”
杜有衡看了閑一眼。閑面上笑了,親自扶了高嘆起來,“勿需多禮。娘子左不過待家中煩悶,不過是來這兒散散心兒,你們一切如舊就是了。”
高嘆連連笑著應了,忙領了杜有衡主仆進去。一進主屋,桌上已經擺好了飯食,倒是豐盛得緊。一碟子腌蟹,又一碟子九層寶塔蝦;又一碟子桃花酥,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并著一碗團油飯,和一碟子胡餅兒,味道很是不錯。
高嘆見杜有衡用的不錯,便說道,“娘子且慢慢用兒,這莊子上兒近年來收成有些不好,奴且得盯著些兒。”
杜有衡倒是放下了筷子,面上有些興趣的樣兒,“收成緣何不好?可是莊子上的氣候不太好么?”
高嘆聞言,“倒也不是什么氣候不好兒,只因著這些年,莊子里土壤中的養分兒到底是有些流失兒,有些地方且是顧不過來呢,連帶著牛羊要吃的水草都有些捉襟見肘了呢。”
“哦?”杜有衡問道,“你為何不稟報了賈婆子,送些個肥料過來?”
“倒是不是沒來送過。”高嘆說道,“只賈婆子說府上的出入都有限度兒,我也不好再多要。”
杜有衡垂了眸子,“你倒是會推卸責任,本來我看著你多年來也算是替杜家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辦事兒,雖你家姑婆做了這樣的錯事兒,但到底是一碼歸一碼,禍不及另人,便想著饒你一回。可如今,你竟尚還嘴硬著,打量著我一個小娘子好哄是吧?你且好好待在這兒,莊子那邊的事兒自會有人替你照料兒。”
高嘆這才感心下不妙,這位杜家小娘子打得是讓他措手不及的主意兒,且如今看她帶著些個護院兒,他今日若反抗了,怕也討不了好,不如乖乖認錯兒,且看著她能翻出他什么罪目兒。
等了一會兒,且見杜有衡身邊個護衛叫王大的,倒是提溜了幾個兒農戶過來,那領頭的農戶高嘆也是認識的,是這個莊子上原來的莊頭兒,陸姓兒。
王大見這陸家的只局促跪在那兒不說話,只當他是個不伶俐的,也便說道,“陸家阿郎,你且將剛剛與我說的話兒再重新說一遍。莫怕,這東家娘子可在呢,定會為你做主兒。”
這陸家阿郎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高嘆,黑黝干枯的手掌不自覺地往回縮兒,只不說話。
高嘆虛瞇了眸子,杜有衡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只睇了閑一眼,閑會意,只溫言,“座上的這位兒是贊善大夫家的娘子,你有了什么難處盡管說兒。”
倒是旁邊的一位老婦見了他慫的這個樣兒,急得什么似的,也顧不得了,“陸家阿郎既不說話兒,就讓我這老婆子來說吧。這高嘆仗著自家的姑婆在東家處頗得臉面,平日里沒少狐假虎威的欺壓咱們,且這莊子上的牛羊物什兒價格都貴比外間的十倍不止。可憐我們還要在他手底下做活兒……”
杜有衡溫和了臉色,“老叟,些個新鮮時令的瓜果蔬菜兒可是收成不好?我看這幾年面上的進項都沒有往日多了。”
那一位老婦驚詫地看著杜有衡,“近幾年的收成可好著哩,有些兒甚至都來不及收呢,根子兒都爛在了地里。”
旁邊幾個農戶兒也是附和著的,杜有衡托了香腮兒,那雙瀲滟的桃花眸里也有了凌厲的光色,“高嘆,這來時我也看了賬面子的,光是這牛羊上的進項就與老叟說的甚是不符,更別提那些個時令瓜果了。”
高嘆見勢不妙兒,哪敢拿著喬兒,“噗通”一聲兒,膝蓋就重重磕地上了,“娘子且饒了我吧,都怪我豬油蒙了心,拿了賬面上的銀錢去添了自個兒賭債上的空缺兒。”
杜有衡驀然冷笑,“打量著你姑婆在我祖母面前頗得臉面兒,想讓我從輕發落了你?且看你做的這些事兒,這是不能夠的。打今兒起,你便不是這莊子上的管事兒了,也不必待在這個莊子上兒,且自尋了出路去。至于這賬面上的銀子,這十分之二全當我賞了你,只剩下的十分之八你且要還了來。”
高嘆驀地抬頭,杜有衡繼續說道,“也別說我不給你活路兒,我自會讓王大替你這個別的零工去,省得你沒了飯吃,也還不上這萬兩銀錢兒。”
高嘆雖是有心反抗,但到底勢單力薄兒,咬了咬牙,也就接受了杜有衡對自個兒的處置,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杜有衡見高嘆人出去了,“王大,你且跟著他去。”王大領命退下了,他還要帶著高嘆去新地兒上工。那對高嘆來說其實也算得上是一個好去處,只要勤勤懇懇的,未嘗不是個活法。
閑這邊親扶了那老叟起來,“叟,你是哪家個娘子?家中可有郎君?”
那老叟受寵若驚的樣兒,只回道,“陋姓齊,家中只一個將將及冠的郎君,前兒個剛剛娶了親。”
閑看了杜有衡一眼,見杜有衡點了點頭,“倒是恭喜齊婆子了,只你家郎君可有了差事?若是沒有,這莊子上的物事兒不知可愿意管一管?”
齊婆子聞言只喜得說不出話,“奴自是愿意的,當然是愿意的。”
閑便點了點頭,“且叫你家郎君明兒個來見見我家娘子。”
“是是。”齊婆子連連應是,閑滿意點頭,這才對這還在廳堂的幾個農戶說道,“你們且下去吧。日后只勤勉勞作,好處少不了你們。”又從荷包里掏了幾多碎銀子,一一賞了。
那幾個農戶無有不感激的,領了賞錢就退了去。倒是那陸家阿郎,閑倒是留下說了句,“你好歹是原先的莊頭兒,娘子今日且不為難了你。只是今后若在遇了管事的欺壓,你莫要怕,只管報了東家知道。也算是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兒,你可愿意?”
那陸家阿郎聞言只哭,“原是我不好,只我家小郎君在那人手下辦事兒,我懼著朱婆子的關系兒,到底不敢狠狠得罪了他。如今娘子既給了我機會,奴自是愿意的。”
那陸家阿郎也不是個糊涂的,閑話里話外的,娘子是要給他提個副管事兒的,也是存著要轄制齊家郎君的意思,他沒有什么不愿意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