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林卓婉拒了王湘送他們離開的想法，帶著林致一言不發地啟動了車子。

　　車子已經走了20多分鐘了，兄妹倆之前的氣氛卻是異常沉悶。

　　林致在這種奇異的低氣壓之下，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忐忑地揪著衣角的同時，還時不時地用眼神偷瞄林卓。

　　作為一個對他人情緒變化感知極其遲鈍的人，林致也察覺到林卓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么。

　　那抹永遠停留在林卓唇角的笑意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是他緊緊抿起的唇。

　　坐在副駕的林致探著腦袋去瞅林卓的眼睛，視線卻突然暗了下來，輕輕淺淺的影子就像一個個投影一般飛快地在林卓精致的眉眼中間飛快掠過。

　　林致抬頭，這次意識到此時的汽車已然馳進隧道，昏黃的光影瞬間淡化了，只剩下眼睫上方昏暗燈光，明明滅滅地模糊了他的神色。

　　林致不過依稀看到林卓緊緊抿起的唇。

　　沉靜的空氣像一只巨大的手攥緊了林致的心臟，陌生的情感從心底突然涌起，無法分辨的情緒將她整個人都拉進水中。

　　林致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半晌說不出話。

　　不知車子走了多久，直到林卓沉靜的聲音再次傳來時，林致才從意識之中驚醒，抬頭，發現車子已然停下，而他們也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幢小型別墅，是姜彌的在國內的財產，幼年三兄妹心底真正的家。

　　“下來吧，你回國之后應該沒有回過這里吧？”

　　林卓輕輕地倚在副駕的門邊，抬手敲了敲窗子說道。

　　林致怔怔地看著眼前依然干凈整潔的小別墅，心底驀然一酸，抬頭，正好看到林卓緊繃的下頜和復雜深邃的目光，在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她的大哥并不是在生氣。

　　那種眼神林致印象極深，當年她確診生病之后，她的大哥就是這樣子，媽媽曾告訴過她，那種眼神不是生氣，是自責，是痛苦，是深沉的痛恨……

　　當年說這話的姜彌，眼淚像斷線珍珠一般，一顆一顆沉甸甸地砸在林致的手背上。

　　當年的她不知道媽媽為什么流淚，卻因為心底強烈的不適，嚎啕哭出了聲音。

　　那是她懂事之后第一次哭泣，也正是這一次哭泣，堅定了媽媽帶她出國治療的決心。

　　時隔多年，這是林致第二次看到這個眼神，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緊緊包裹住一般，悶澀的疼痛從心底沿著血液迅速流遍全身。

　　林致似乎猜到了林卓陷入這種情緒的原因，抬手想要將林卓拉扯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手似乎墜上沉重的秤砣，怎么也抬不起來，訥訥地張張嘴，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掙扎之余，林卓沉靜卻令人安心的聲音悄然闖進了她的耳膜，“回去吧?！?p>　　言罷，林卓也不多做什么，抬腳走向別墅，被留在身后的林致抿了抿唇，僅是遲疑片刻，便快步跟了上去。

　　雖然跟著走了，但林致心底的忐忑卻是一分未少。

　　推開大門之后，干凈清新的空氣襲面而來，屋內陳設潔凈如新，竟有幾分纖塵不染的意味，仿佛房子的主人從未離開過一般。

　　可即使如此，林致還是不可避免地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視線也緩慢地轉移到了客廳桌上花瓶中仍掛著水滴的玫瑰之上，不由微微征神。

　　玫瑰是常見的紅色，花朵之上還掛著點點清露，如同剛從花園摘回來的一般，嬌艷欲滴，那是已經過了世的姜彌最喜歡的花。

　　“這花大概是章姨放的。”林卓的聲音傳來，林致收回目光望了過去，只見林卓揉著眉心，頗有些無奈地繼續說著。

　　“她說這是她的一點心意，算是這些年……唯一能做的事了。”

　　林卓的話仿佛一陣柔和的風，輕輕從林致心間略過，倒是沒吹起一絲漣漪，她只是靜靜地盯著玫瑰許久，才緩慢地點了點頭。

　　章姨一直在照顧這個家，是林致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剛回國的時候，她曾回到這里遠遠地看了許久，也看到過章姨的進進出出，對此倒也不算意外，只是沒有想到那個節儉一輩子的人，愿意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兒。

　　“章姨現在在媽媽呆的那家孤兒院做廚師，閑暇時會過來幫忙收拾，她無兒無女的，我就自作主張讓她住下，只是她說不方便，就拒絕了。”

　　林卓輕車熟路地拿著水壺和茶杯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著扔站在原地的林致，眉眼緩緩漾起笑紋，溫潤的眸子深邃如初。

　　這副模樣林致在熟悉不過了，雖然多年未見，但余威猶在，隨著水杯同桌面輕擊的聲音傳來，林致的心頭一跳，第一反應便是扭頭就跑。

　　不過，她的腳尖剛剛挪動，林卓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便已悄然闖入她的耳膜。

　　“好在你不愛喝亂七八糟的飲品，家里只有白開水，正合你的胃口，來吧?！?p>　　抬眼，正看到林卓清潤白皙的臉龐，身子頓然一僵，咬咬牙，仿佛被人拿著刀架在脖子般，一步一步，艱難地挪了過去。

　　走到林卓身邊的時候，林致低著頭，像個撒謊被揭穿的稚齡孩子一般，乖巧的緊，當然這是在忽略她眼底懊惱的情況之下。

　　林致當然知道林卓是在生氣，這么做也確實是為了逃避懲罰，即使知道效果不大，卻心存堯幸地試上一試，畢竟從前做錯事都這么混過去的。

　　然而，林致那么一絲絲堯幸也被自家大哥無情掐斷了，也就幾秒鐘吧，林卓的聲音便再次傳了過來。

　　“這招沒用，坐下。”

　　聞言，林致“嗖”地一聲，迅速做了下來，動作快得連一直關注著她的林卓都沒有反應過來。

　　“……”

　　隨著一聲幾不可聞地嘆息，林卓把水杯推到林致跟前，再次開口時，聲音已染上了淺淺的溫度，“說吧，為什么要騙我和阿臻？”

　　給幾分顏色就能開染房的，大概說的就是林家兄妹，察言觀色的本領一脈相承，林致別的不說，就這個跟林臻學了十成十，林卓開口的第一時間她就察覺到自家大哥的情緒變化，人也同時抖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