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月初一

　　云竹動身的時候讓秦新柏傳口信說想見鄴瑨瑜。

　　鄴瑨瑜讓秦新柏幫她送了個錦囊給他，并未現身。

　　錦囊里有封信，云竹看了之后不再言語，一抹紅從角落閃過，他一撩衣袍，對著那個方向單膝下跪。

　　那抹紅一閃而過，半響也不見人出來，云竹閉上眼睛，咬緊牙，站起身時，腿都在發抖，艱難登上馬，而那處還是無人出現，他看向前方，有許些渺茫，再看一眼旁邊小孩，有些羨慕他。

　　最后道了句告辭，一甩馬鞭，狠拉韁繩，馬兒吃痛蹬起前足，向前跑去。

　　直到云竹的身影消失，鄴瑨瑜才從那個角落里走出來。

　　“小魚為什么不愿意見云大哥？”

　　鄴瑨瑜垂眸不說話，好半天秦新柏都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抬頭望著天上的燕子，呼了口氣。

　　“因為啊，你云大哥心不靜，心不靜如何能成大事？”

　　心不靜？那是什么意思？他并沒有問，他看出來難過的不只是云大哥，還有小魚。

　　“為何走的這么急？”

　　關于離開濂城這件事老夫人并未多言只是隨口問了句。

　　“想早點安頓下來?！?p>　　老夫人“嗯”了一聲就沒話了。

　　興許是跟她置氣，云巧云芙云朵窩在馬車里都不說話，到底是她太慣著她們了。

　　看著她們賭氣的樣子，鄴瑨瑜心里也有氣，打發她們到后面的馬車里，讓秦新柏帶著妹妹到她馬車里解悶。

　　鄴瑨瑜把二妞抱在懷里，二妞乖乖地依偎在她懷里，揚起小臉看著她。

　　鄴瑨瑜笑著捏了捏小丫頭小臉，手往馬車角落摸索，按了一下機關，暗格開了，她把里面的小桌拿出來擺棋。

　　這棋局試了數百次，最多是平局，怎么也突破不了。

　　想了想收了棋局，秦新柏一直看著棋盤，鄴瑨瑜偏頭問他:“可會下棋？”

　　“不曾碰過棋子?！?p>　　“我教你可好？”

　　秦新柏點點頭，鄴瑨瑜拉著他坐她對面。

　　“今兒你可是有福氣了?！?p>　　秦新柏詫異地看向她，她伸手指向棋盤。

　　“看，棋盤是青瓷圍棋盤?！?p>　　說完這句又指向棋甕，“這是青玉圍棋罐，里頭裝的是白玉碧玉圍棋子，白玉是羊脂白玉，碧玉是帝王綠翡翠，是我滿周歲時，陛下送來給我抓鬮的，平日里我都不舍得給他人用的?！?p>　　秦新柏點點頭，這些東西一聽就好貴的樣子，他哪里會知道，就那么一顆棋子就可以養活他和她妹妹一輩子。

　　“下棋可靜心，有一句話叫觀棋不語真君子，意思就是觀別人下棋時不能說話，擾人心緒，惹人嫌。”

　　男孩點點頭，鄴瑨瑜挽起袖子，捻了枚碧綠的棋子，食指疊在中指上，讓他看清楚，“黑子先行是規矩，如有長輩，讓長輩持黑子，沒有黑子，深色視為黑子，看我的手，這樣持棋。”

　　男孩認真記下，鄴瑨瑜把棋子放在棋盤中間。

　　“這是天元位，棋盤的正中間，第一步下這個位置是大忌，根基不穩，不利于圍地占目?！?p>　　秦新柏疑惑地看著她，鄴瑨瑜沒解釋，只是讓他看著放，他放在她棋子旁邊的格子里。

　　鄴瑨瑜把他的棋往旁邊挪了一點。

　　“棋盤上有縱橫各十九條道，將棋盤分成三百六十一個點，棋子走在點上，雙方交替行棋，落子后不能移動，以圍地多者為勝。因為黑方先走占了便宜，所以人為規定黑方局終時要給白方貼子?！?p>　　秦新柏羞愧的低下頭，默默記下她的話，鄴瑨瑜落子之后抬起頭看他一眼，“你不用覺得難堪，我還不會走路就開始摸棋，就算輸給我也不丟人。”

　　說完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有錯了一次才知道什么事不能做，我們繼續?！?p>　　二妞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也跟著點點頭，這幅人小鬼大的樣子讓鄴瑨瑜露出放松的姿態。

　　她每放一個棋子就說一遍為什么，雖說是教，但也沒有隨意落子，這是給對手最基本的尊重。

　　小孩兒下著下著也摸到了一點點門路，一顆棋子按在棋盤上，還沒撒手，想了想又把棋子捻起來放在另一個地方。

　　鄴瑨瑜伸手把他的旗子放回去：“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一步三算，落子無悔?！?p>　　不過片刻秦新柏滿盤皆輸，就好像只是走一個過程就結束了，鄴瑨瑜收了棋子，把兩個棋甕調了個方向。

　　“隨意落子為輕視，無禮之舉，切不可為。”

　　秦新柏乖巧地點點頭，鄴瑨瑜又道:“這局你持黑子?！?p>　　結局無一例外，秦新柏還是很開心的，不能說會下棋了，但好歹摸過了棋。

　　二妞睡著了，鄴瑨瑜把她放下，給她蓋好毯子，然后回來一顆一顆收著棋子。

　　“你如今多大了？”

　　“大齊一百二十一年八月出生。”

　　一百二十一年八月，現在也就是十歲，小她兩歲多，個子卻矮她一頭有余，應是吃了不少苦。

　　“讀過書沒？”

　　秦新柏搖搖頭，回道：“飯都吃不起，哪里有錢讀得起書?。俊?p>　　他父母還在的時候也是這番光景嗎？她去過鄉下，鄉下的教書先生大多是年紀大，落了榜的秀才。她還專門打聽了長安鄉下的教書先生收的束脩是多少，畢竟天子腳下，多少沾點傲氣，束脩都是意思一下就夠了的，怎么會讀不起書呢？鄴瑨瑜這樣想道。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秦新柏主動回答：“我們那一片都是這樣的?！?p>　　鄴瑨瑜沒再問，揉了把他的頭發，枯黃干燥，但勝在干凈。

　　“書是一定要讀的，過段時間我讓人送你去學堂，至于其他人就要看伏羲君了?！?p>　　秦新柏紅潤了眼眶，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些。

　　他“嗯”了一聲，小魚待他這么好，他以后一定要發奮讀書，長大后當個大官，讓小魚過上比公主還幸福的生活。

　　他哪里知道他嘴里的小魚過的生活可比公主幸福太多了。

　　兩人聲音小，并未吵醒二妞，鄴瑨瑜把他牽過來坐在二妞旁邊，拿了個枕頭讓他靠著休息。

　　“睡吧，乖乖地睡會兒，還有很久呢。”

　　秦新柏胡思亂想著，認為自己肯定睡不著，鄴瑨瑜輕聲哄著，慢慢地他竟也陷入了夢鄉。

　　鄴瑨瑜打了個哈欠，眼淚漣漣。

　　小孩子嘛，都是需要人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