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京城又來信了。”
鄴瑨瑜接過信,也不拆開,徑直放入了匣子里,這幾日不知有多少來自京城的信,這匣子都快裝滿了。
她懷里抱著不著家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不著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察覺人的心情,軟軟地趴在她懷里,并不動作。
三天前,阿娘被她送往洛陽,還有老夫人和二叔一家也跟著去了,她留在俐城,而阿爹來信說被急詔回京了。
鄴瑨瑜對著不著家柔柔一笑,“阿黑,從洛陽來的信呢?”
阿黑身體一僵,猶豫片刻從懷里拿出了另一封信。
她打開隨意掃了兩眼,大致就是讓她放棄俐城,回洛陽待嫁,就是用詞不怎么好聽。
什么婦人之仁,效仿侯景之輩以怨報德……
但后面的就好多了,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講述鄴氏的不容易。
最后就是利誘了,只要她離開俐城,前往洛陽,鄴氏就絕不干涉她的婚事,還愿意出錢讓她辦女學。
她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沒看到,捻起信的一角,懸在蠟燭上方,任它燃燒。
阿黑拿出一個小木盒遞給鄴瑨瑜,她看了一眼,立即坐起身,嚴肅問道,“此物何來?”
阿黑認真答道:“守關人送來的,他們說送東西的人說此物十分重要,事關俐城,務必盡快送到郡主手中。”
事關俐城?能讓書生冒險必定不是什么小事?鄴瑨瑜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把玩著手里的木盒,這木盒并非尋常木盒,而是當年還在暗室時,她和書生琢磨著做出來傳信的。
木盒表面平平無奇,內里卻暗藏玄機,將書信裝在中間的暗格里,其他格子按照規律裝滿墨水,打開它只有一種辦法,啟動機關后稍有不慎,里面的紙條就會被墨水浸透。
她拆開木盒,里面掉出一張短紙條,她隨手接住,看清字之后卻愣住了。
“天子欲屠城”
紙條從她手中飄落,掉在地上,這一刻,鄴瑨瑜耳邊仿佛閃過晴天霹靂,她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不是說好一年時間嗎?他怎么能反悔呢?”
書生出此言,陛下必然是下定主意了。
她來不及多想,匆忙戴上面具跑出屋內,連忙派人去召集西街百姓,人數不少,召集所有人的話不切實際,只能每幾戶人家派個代表來,就算是如此,這片大空地也站滿了人,他們小聲地交頭接耳,不敢造次。
“我向諸位道歉,此番召集大家是想請各位離開俐城,去哪都好,不要留在俐城了,也不要說自己從俐城出去的。”
頓時人群里炸開了鍋,他們惶恐不安,爭先恐后地想知道結果。
“郡主,是不是瘟疫更嚴重了?”
“是不是陛下要屠城?”
……
雖喧囂聲震耳欲聾,但沒人鬧事,這些日子的震懾起到了作用。
“諸位安靜些,聽我說!”
鄴瑨瑜有內力在身,一聲吶喊蓋過所有人的發問。
“我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益于你們的,我希望你們好好配合,不要吵,不要鬧事,若是阻礙了我,滿城百姓都要因此事而死!”
哪怕她說的再明白,但就是有人聽不懂,聽不進去,他們不受控制地鬧了起來。
“我是想救各位的,若你們實在不聽,不想活了大可以說出來,不用等別人來,我親自了結了他!”
這話一出,大部分人都安靜了,唯獨一小部分人覺得她不敢動手。
鄴瑨瑜招了招手,兩個護衛齊心托著托盤,將她的弓箭呈上來。
弓通體漆黑,滿是繁雜的花紋,這是由上好的玄木打造而成。
她拿起弓在手里顛了顛,隨意拉了個滿月,弓弦緊繃有彈力。
百姓們倒吸一口氣,一同安靜下來,這小郡主可不是什么好欺負的活菩薩呀,她真的會動手!
“我不希望我說話的時候有人打斷我,所以請諸位安靜些。”
鄴瑨瑜并未放松,她還沒說什么就已經這樣亂了,若是全盤托出,那還得了?
她心里組織了下語言才開口,“列位,回家收拾好東西,且各位出去之后,希望大家守口如瓶。”
說完之后她眼前發黑,只是運作內力,讓聲音變得更遠些也不能做嗎?她快速交代幾句盡量少與外人接觸,就趕忙離開。
鄴瑨瑜就近找了個巷子,躲在里頭,她一手撐著墻,面具不知掉哪了,只見她滿頭大汗,額前的碎發濕噠噠的貼在臉上,牙齒咬著唇,溢出幾滴鮮血,面部猙獰,青筋暴起,另一只手緊緊地揪住胸前的衣裳,好似承受著不堪忍受的痛苦。
阿黑看著她狼狽,心里也不好受,幾次想沖出去,可暗衛沒有主子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主子向來要面子,必然不愿意被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城主府暫時不能回,各個客棧早就關門不做生意了。
花辭疾趕到時,鄴瑨瑜狼狽地趴坐在地上,連坐起都做不到。
他連忙上前蹲下,抓住她的手為她把脈,鄴瑨瑜掙扎無果就隨他去了。
脈象很亂,什么都看不出來,他心中有些慌,鄴瑨瑜突然掙開他,死死地拽住胸前的衣服,縮在角落里蜷縮成一團,嘴唇被她咬得血肉模糊,就是不愿意發出痛苦的呻吟。
突然意識到什么,他沖過去拽開鄴瑨瑜的衣裳,一片雪色顯露,他卻起不了半點旖旎。
她心口處幾處鼓起小包,如蟲般不安分地四處挪動,試圖沖出血肉。
這是蠱!誰給她下的蠱?
鄴瑨瑜渾身發抖,眼睛半睜半闔,顯然已神志不清任由他動作,他將外衣脫下包裹住她,再打橫抱起,運轉內力,直接用輕功飛向城主府。
“疼……好疼……師兄,我好疼啊……”
她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乖巧地依偎在他懷里,眼淚汪汪地望著他,喉嚨里發出小獸般的嗚咽,一聲聲喊著疼,好不可憐。
花辭疾說不出的心疼,“阿瑜乖,師兄在呢。”
歸根結底,阿瑜不過只是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罷了,為何要叫她承受這么多不該承受的。
到了府里,花辭疾連忙將她放下,拿出自己的藥箱,要給她取出蠱蟲。
鄴瑨瑜渾身冒虛汗,卻還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她眼淚漣漣,乞求地看著他,“師兄,這蠱蟲取不得,萬萬取不得。”
花辭疾心一軟,“你告訴我為何?”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隱瞞。
“這蠱蟲我留著有用。”
花辭疾恨鐵不成鋼地將藥箱放下,“你還真不怕死,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隱瞞。”
“我不怕死,但我要破瘟疫。”
少女的決絕讓花辭疾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應下,得到了他的保證鄴瑨瑜才放心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