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花夢蝶看著掛在夾竹桃上的花如雪，忽然就想起了這首詩，忍不住曼聲低吟了幾句。

　　花獻佛笑了笑，微笑道：“想不到你還會吟詩？”

　　花夢蝶挺起胸，傲然道：“人窮就該多讀書，我這些年讀了不少書。”

　　花獻佛上前將花如雪從夾竹桃樹上抱了下來，她一身白衣勝雪，三尺白綾掛在白皙的頸脖上，身體已完全冰冷僵硬，死了估計已有一兩天。

　　一棵高大的夾竹桃都被她身體的重量，壓彎了枝，白花落了一地。

　　花獻佛看著她，臉上并沒有過多悲傷的表情。他們姐弟的感情本就不好，如今花如雪身上又背負了那么多條人命，能安安靜靜的死在這或許已是最好的解脫。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早知道我也該多讀點書，不然此情此景，腦海里也不會只有上吊自殺四個字。”

　　花夢蝶當然也沒有難過的理由，花如雪現在已確定不是她姐姐，何況她還殺死了王玊玉、余魅瞳、陳落雁和安若素，或許那場害死花滿天和姬姽婳的大火，也是她所為。

　　殺死人的人已成了死人，仇自然也就無需再報了。

　　新賬舊賬一同埋葬，花亡人亡一聲悵惘。

　　花夢蝶嘆息著，又微笑著回答道：“你從現在開始，多讀點書也還來得及。”

　　花獻佛皺著眉頭，嘆息道：“來不及了，我現在一看到書就頭疼。”

　　花夢蝶又笑了笑，嫣然道：“你這是懶病，得治。”

　　花獻佛也笑了，展顏笑道：“我已病入膏肓，放棄治療了。”

　　月亮已高高升起，如流水般傾瀉在夾竹桃上，仿佛籠上輕紗的夢。

　　花獻佛遙望著明月，忽然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花夢蝶笑道：“除了幫你治懶病，其他忙我或許都能幫上一點。”

　　花獻佛垂下頭，對著花如雪的尸體看了半晌，才幽幽的說道：“你幫我在這里守著她，我去找個鐵鍬來將她埋在這。”

　　花夢蝶轉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羞紅的臉，壓低聲音道：“可是我怕鬼。”

　　花獻佛卻笑了，大笑道：“想不到你還有害怕的東西？”

　　花夢蝶忽然感覺寒毛倒豎，低聲道：“我怕的不是東西，是鬼。”

　　她回過頭，卻發現花獻佛已走到了花園門口，正對著她笑。他笑著說道：“我很快就回來，你就當她只是睡著了。”

　　花獻佛回來的時候，花夢蝶正像只可憐的小貓咪一樣，縮在花園角落里。他回來得很快，花夢蝶卻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他在那棵白花夾竹桃樹下，用鐵鍬挖著坑，花夢蝶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不帶兩個下人過來？”

　　花獻佛一邊挖坑，一邊回答道：“她雖然作惡多端，死有余辜，但她畢竟是我姐姐。現在花家人心惶惶，我并不想將她的死訊聲張出去。”

　　花夢蝶點了點頭，忽又笑道：“可是我們明明有兩個人，你卻只拿來一把鐵鍬。”

　　花獻佛霍然抬起頭來看著她，微笑道：“你雖然是我姐姐，姐姐雖然應該疼愛弟弟，但你畢竟也是個女人，這種事本就不該讓女人干的，我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花夢蝶也笑了，嫣然道：“想不到你還挺體貼。”

　　花獻佛又俯下身賣力的挖坑，沉默了片刻，忽又賣力的自夸道：“我一直都是個體貼入微的人，不然姽婳也不會真心喜歡我。”提起姬姽婳，他忽又垂下頭，黯然神傷。

　　花夢蝶眨了眨眼，淺笑道：“老實說，在你這么多女朋友中，你有沒有愧對過誰？”

　　花獻佛陷入了沉默，沉默了許久，才黯然嘆道：“我真正對不起的人，或許只有一個。”

　　花夢蝶試探著問道：“你說的是顧蝶舞？”

　　花獻佛搖了搖頭，低聲道：“愛情里本不該有對錯，所以我并不覺得我愧對她。”他挖得更賣力，聲音卻更低：“如果非要說我對不起誰，那應該是白雪飄！”

　　花夢蝶本是閑得無聊隨便問問，現在卻忽然來了興趣，她實在很想知道，為什么唯獨白雪飄沒有遭到花如雪的謀害。

　　她微笑著，立刻追問道：“你能不能跟姐說說，你和白雪飄是怎么分開的？”

　　她看不清花獻佛臉上的表情，但卻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一絲感傷：“老實說，白雪飄絕對是我所有女朋友中，最漂亮的一個。我們也的確在一起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可是像她這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卻忽然得了一種可怕的病。”

　　花夢蝶不再笑了，別人的不幸她時常也會覺得難過。她嘆了口氣，喃喃道：“她得的當然絕不會是和你一樣的懶病。”

　　花獻佛卻笑了笑，接著說道：“是白血病，所以我…我才拋棄了她，還害得她輟學了。”

　　花夢蝶忍不住問道：“那后來呢？后來你有沒有再見過她？”

　　花獻佛的笑容已變得有些苦澀，搖著頭黯然道：“或許她只是故意躲著我，又或許她早已不再人世。”

　　坑終于挖好了，冷月無聲的照下來，照在花如雪的臉上，她的臉已白得如同夾竹桃。

　　花獻佛將她抱入挖好的坑中，一邊蓋著黃土，一邊喃喃道：“你雖是那野女人姬嬋娟的女兒，但我們畢竟有個共同的爹，你就在這兒安息吧！”

　　花夢蝶已有許久沒說話，聽到姬嬋娟的名字，忽又忍不住問道：“姽婳也姓姬，你說她們會不會有什么關聯？”

　　她不等花獻佛回答，自己就搖著頭否定了這種不修邊幅的猜想：“不可能，姓姬的人那么多，應該只是碰巧而已。”

　　她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花獻佛將花如雪埋葬好，才好奇的問道：“你說花如雪的母親是姬嬋娟，那你母親是不是叫顏傾城？”

　　她的心忽然跳得厲害，既然花滿天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但他和顏傾城之間卻一定有令她不得而知的故事，那顏傾城最后究竟嫁給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