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萱踏進(jìn)將軍府的時候，心情是平靜的。

　　幾天前柯震、柯松的訃告報喪之后，最近將軍府都在操辦喪禮，她今天就是跟著李昂過來吊唁的。

　　看來，柯家軍已經(jīng)被徹底分散了……

　　“你在這里等我。”行到前院時，李昂停住腳步對柯萱說完便帶著羅浩南直接走了。

　　吊唁一位國之重臣，帶侍衛(wèi)不合適，所以很多高官貴子一進(jìn)將軍府大門就將隨侍留在了廊下等候，李昂憑王爺?shù)纳矸輬猿謳б粋€就已經(jīng)有些顯眼。

　　他根本沒有猶豫，柯萱武功“不如”羅浩南，直接被撇下。

　　今天的將軍府人滿為患，柯萱看著身邊各色的侍衛(wèi)來來去去，仿佛置身事外。

　　明知棺材是空的，她也就沒打算怎么著。

　　在院中角落里尋了個石墩坐下，沒了旁的擦碰干擾，柯萱開始專心思考下一步的對策。

　　“這位大人，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請隨我去喝口熱水吧。”耳邊有人好心詢問道。

　　柯萱聞言抬頭，見到一個眉目秀氣的家童。

　　是小八。

　　這孩子因為年紀(jì)小又乖順聽話，非常容易引人逗弄，從小就被他們使來喚去，從沒怨言。又聰明異常，對他們提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要求，都能完成。

　　此時見小八朝她眨了一下眼，將她領(lǐng)到了側(cè)院一屋子的里間。

　　“大小姐，康叔讓我問一下前天怎么沒去旺家鋪，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康叔很擔(dān)憂。我，我也擔(dān)憂。”他關(guān)門前快速看了一眼周圍，見無人后，才放心地扭過頭來問柯萱，眼神關(guān)切。

　　“并無什么意外，只是那天回去之后江王讓我跟著他上朝，之后身邊一直有羅浩南就是江王的近身護(hù)衛(wèi)看著，我白天脫不了身。”

　　“我前幾日從江王那里聽到父兄的訃告，知道府里最近都會日夜忙喪禮的事，就沒過來。主要是，我對目前境況、對是江王還是楚王的選擇沒什么頭緒。”

　　正說著康叔竟也趕過來了。

　　“你怎么來了？！府中那些人……”

　　“都撤走了，昨日便走了。如今將軍和大少爺?shù)氖乱还迹@些假貨、探子也沒有再呆下去的理由了。本來皇上他們就是怕將軍府有異心才派過來監(jiān)視的，如今柯家軍散了，將軍府沒了威脅，也沒必要再嚴(yán)守著了，一下子撤了個干凈。”

　　如今柯家的男丁只剩柯柏一個幼兒，頂不了大用翻不起浪，沒人放在眼里。聲名赫赫的將軍府真的要敗落了嗎？柯萱心中苦澀，不甘地握緊了拳頭。

　　康叔見她表情不對，寬慰道：“大小姐不必太過悲觀，皇上追封了老爺為鎮(zhèn)國公，可世襲三代。柯柏少爺聰慧不凡，待日后長成，咱們將軍府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柯萱扯了扯嘴角，她在意的不僅僅是這件事，相比這些她現(xiàn)在更想報仇。一想到卑鄙奸詐的兇手還在逍遙自在，還活在這個人世間，她的心口就憋悶地難受。更糟糕的是，她空有一身武藝其他方面缺人少勢，回都城這么多天了，復(fù)仇的事還沒有什么進(jìn)展。想到這里，記起前幾天吩咐康叔的事，趕緊問道：“前幾日在旺家鋪說的那些安排，可有什么結(jié)果？”

　　康叔一聽，都不好意思看柯萱了，低頭答道：“店鋪之事無果，楚王府周圍的店鋪雖然很多看著不起眼，但背后的勢力都深不可測，我猜測那些店鋪很可能是被楚王府或者楚王對手買下了，根本不會租售，我們連出價的機(jī)會都沒有，而且這些人都不是如今的我們能隨意招惹的。另外楚王府旁邊的那個宅子不知住了什么人似乎從沒有在外面買過丫鬟家丁，大門口這么多年也一直沒有守衛(wèi)，所以我們的人到現(xiàn)在都沒有插進(jìn)去。”

　　前面店鋪的事算是意料之中，這些王爺府周圍的一切都是敏感地，像一些店鋪之類的，應(yīng)該早就被那些王爺或有心人買了，根本輪不到她。

　　只是那處府宅……

　　她當(dāng)日所見，那處府門前并沒有守衛(wèi)，還以為是有什么原因沒來得及安排，如今看來竟是設(shè)都不設(shè)崗。

　　這么大的宅子，若是有人上門拜訪難道讓人家毫無形象地拍門或者扯著嗓子喊嗎？

　　那畫面……她覺得好笑，低聲道：“有意思，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不過她現(xiàn)在也沒心思管這些，看來她得再想其它辦法了。

　　還沒來得及發(fā)愁，康叔又說了另一件事。

　　“大小姐，我，小人無能，您吩咐的招攬孤兒的事……被，被夫人察覺了。”康叔對自己的辦事能力都感到無地自容了。

　　“怎么回事？”

　　“是六子，我看他平時話不多，又不伺候人，沒什么存在感，就讓他去了旺家鋪順便搜尋比較突出的孤兒。這事本來挺順利，可，可不知怎么就被夫人知道了。”

　　柯萱心中無奈，康叔怎么知道，他們孩子時期的小打小鬧早就被心細(xì)的母親看在眼里，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小六子更是引起了母親的關(guān)注。

　　“無妨，母親心細(xì)，這件事瞞不住她，早晚會被發(fā)現(xiàn)。”

　　康叔面露苦笑，接著說道：“還有您查楚王府的事……”

　　柯萱額頭青筋隱現(xiàn)，她實(shí)在不想讓母親知曉這件事。

　　再看向康叔時，眼神中有些許不滿。

　　康叔汗顏，只能硬著頭皮道：“夫人說，老爺?shù)氖拢^對不是楚王做的。”

　　柯萱聽聞，很是詫異，忙問道：“為何如此肯定？”

　　“那晚老爺從宮里回來后，跟夫人說過，皇上同時召見了他和楚王兩人。兩人一起出征的決定是白丞相進(jìn)諫后，皇上又與諸位大臣商量決定的。將軍和楚王之前并不知情。”

　　盡管柯萱最近接連受到打擊已經(jīng)麻木，但是此時聽到這些，心態(tài)還是有點(diǎn)崩潰，這下是真的有些迷茫了。但既然知道楚王不是仇人，那以后或許可以跟他合作：“楚王府這邊繼續(xù)留意，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jī)會。”

　　說著又想到另一件事：“最近，鄒城之戰(zhàn)中死亡士兵的名錄應(yīng)該下來了吧，父親身邊的那三個親信，可在其中？”

　　“跟之前得到的消息一樣，確實(shí)只有薛經(jīng)的。高達(dá)和洪志業(yè)他們兩個現(xiàn)在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我……”他見柯萱將食指豎在嘴前示意他禁聲，便止了后面的話。

　　“有人來了，小八你開門看看。”柯萱走到門后說道。

　　小八依言開了門縫往外面看，一時沒見到人，正要收回視線時，看到側(cè)院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家丁小簡走了進(jìn)來。他迎了出去詢問了什么，小簡回答了他之后就又走了。

　　小八回來后告訴柯萱：“江王已經(jīng)到靈堂了，大小姐您得走了。”

　　她點(diǎn)頭示意知道了，接著朝康叔繼續(xù)說道：“我聽父親說過，他們有的并非真正的孤兒，只是因為打仗和親人走散了，父親為此還幫他們找過家人，另外還有前幾年成家的……去查一下他們?nèi)齻€的家人。”

　　康叔應(yīng)和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了，但是咱們?nèi)耸稚伲耙膊涣私猓槠饋頃容^慢。”

　　柯萱從屋子出來后，腦子里很亂，她本是要回之前的小院兒的，但在路上看到大哥柯松親自設(shè)計布置的一座假山時，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這假山里有個不起眼的洞，可以通到荷花池的一角。

　　柯萱穿過山洞，靜靜地蜷坐在假山旁，看著眼前的綠池，腦子里想著剛剛收到的信息。

　　楚王不是兇手這件事太重要，她得好好捋捋。

　　一般出征，若有多軍并入一營，往往都是任命親王為兵馬大元帥，這次父親與楚王同行，且不說楚王的身份，僅憑他的軍事才能他都擔(dān)得上兵馬大元帥，但皇帝卻壓著自己的親兒子將父親任命為主帥，足見其對父親的重視與信任。

　　這些楚王肯定能看出來，而且與父親這樣一位大將一起出征卻讓父親死在身邊，若她是李煦，即便想害人，也會借他人之手另選時機(jī)，選在鄒城之戰(zhàn)只會惹一身騷。

　　其實(shí)她本來就覺得李煦的可能性很小，只是不想漏掉任何一種可能，萬一是李煦太過聰明又膽大真是他做的呢。

　　既然是白傅進(jìn)諫，楚王又不知情，看來確實(shí)是被人坑害了。她不相信李煦，但她相信自己父親的判斷。

　　但是現(xiàn)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沒了，下一步她又該怎么走呢？

　　她又迷茫了。眼前像是有重重迷霧，自己就是看不透。

　　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聽著遠(yuǎn)處出來的喪樂和哭聲，柯萱心頭一酸，眼淚就流出來了。

　　這一哭就像泄了口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伴著哀樂和哭聲，想著自己連起來的委屈，柯萱越哭越傷心，慢慢哭出了聲。

　　不知過了多久，柯萱突然察覺到腳步聲，而且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很近了，柯萱有些懊惱，自己一時激動，沒了警覺。

　　李昂剛剛吊唁完柯震，回到前院時已沒了柯萱的身影，詢問了一下，說是朝這個方向過來了。

　　他因為柯萱亂走動，有些不滿。便尋了過來，隱約聽到女孩子的哭聲，走近了又聽不到了，以為自己剛剛被靈堂里那些女子哭聲影響一時耳驚，也沒在意。

　　又走了段距離，聽到柯萱憤憤的聲音：“柯將軍真是英雄氣概，死得其所，可恨那些流民。柯萱愿向您學(xué)習(xí)，保家衛(wèi)國，成為一員猛將。”

　　聽著柯萱的壯志豪言，李昂忍俊不禁。

　　鉆出山洞看到躲在假山石后的柯萱，眼眶紅腫，眼中淚光點(diǎn)點(diǎn)，扭頭看到他時，臉上一時未收回的哀痛表情，刺進(jìn)了李昂的眼睛，他有一瞬地愣怔。

　　鬼使神差得，他坐到柯萱身邊，怨氣早就沒了，聲音不知不覺放緩了許多：“有什么好哭的。”

　　柯萱不理他，把頭扭向一邊，只身體偶爾抽噎一下。

　　見她如此，李昂也不再說話，只陪著她靜靜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