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江王府看似平穩如常的后院里有了些許變化。
王府中養的樂妓平時都生活在東北角的翠芙院里,緊鄰侍妾居住的養心居。
本來大家受寵的機會都差不多,無得無失便不爭不搶,生活輕松愜意。
哪知突然冒出一個熙春,聽說前幾天令王爺銷百金得琴,還住進了獨院。
八百兩啊,這可不是一個王爺會為一個樂姬做的。
與眾不同便容易招人嫉恨,熙春怕是不知道,她因為那把琴要無端抗下些妒火了。
雖說不會受到大的傷害,但往后有機會接觸到那些人時,遭受些冷臉是少不了了。
但是,幾天前,也就是熙春買回琴的第二天,樂姬們一起去漪瀾苑演奏時,待她們一個接一個演奏完之后,卻明顯感覺到王爺突然開始對春容另眼相看。
這不是錯覺,往后的這幾天更是證明王爺對春容的寵愛。
“你說春容又被素梅姑娘叫走了?”
“可不是嘛!王爺下了朝一回府就遣了素梅姐姐過來,說是要聽她的小曲兒。”
“憑什么就她得了王爺寵愛,這突然間走了什么狗屎運?”
“對呀對呀,咱王爺又不是第一次見她,往前也沒覺得怎么樣嘛,這幾日倒是離不開她了。”
這一群人里多是撇嘴不服的,一直在旁邊擦琴撫弄的季思夢卻是笑了笑道:“她本就是咱們里面最有天賦的,曲兒唱得好,琴技也是最高,長得又漂亮,會得寵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這句話說得公平,但這么直白地說出來可真頂得慌,大家一時堵了嘴。
春容得寵,之前的那個熙春便落寞了,這事不僅翠芙院里的人知道,王府很多人也看在眼里,因為這事兒做得太高調了。
柯萱特意將消息放了出去:林可提議讓熙春撫琴的事,被王爺拒絕了。
能不拒絕嗎?柯萱可是在李昂專心看奏折處理正事的時候提的,李昂會同意才怪,還瞪她:“你這一會兒要人唱曲兒一會兒要人撫琴得,改天是不是還得要本王給你端茶倒水啊!”
這日,她特意去了熙春住的小院。
還未走近就聽到一些家丁的閑言碎語:“剛美了幾天呀就失寵了,我看這熙春也沒啥本事,咱用不著再巴結她了。”
此時熙春正在院子里澆花,院子本就不大,外面那些人說的話自然都傳進她的耳朵里了。
柯萱躲在一邊偷偷觀察熙春的反應,見她仿若未聞,該干什么干什么,對外面的人理都不理。
于是柯萱現身進了小院。
熙春一見到她立馬開心地迎了上來:“林哥~”
“林哥”?柯萱聽得汗顏:“我沒本事,讓你失寵了,你可難過?”
“這有什么,本來就是個虛名,而且這小院兒還是你給我得來的,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林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不用顧慮我,你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淡得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柯萱若有所思地看著熙春,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
熙春嬌羞地低下了頭,腮上兩朵紅云浮出,柯萱突然意識到什么,忍不住抖了抖,趕緊告辭了。
撇開這個不小心沾上的桃花不說,其他事情都很順利。康叔那邊還查出了胡勇背后的人,七王爺。現在他們已經安排了人監視宣王府,等時機成熟,柯萱必然也要到宣王府走一遭。
白若云這邊,柯萱知道,因顧著大家閨秀的風度,不愿搶人心頭好,一時對江王府的邀約有些猶豫。
但她的丫鬟可就不一樣了,據查,小桃從小和她一起長大,親如姐妹,想必早就知道白若云喜愛這把琴。
上次主仆倆從琴莊離開時,小桃那憤恨的小眼神兒著實讓人印象深刻。這次聽到熙春失寵,如果她心疼白若云,一定會慫恿她過來,畢竟奪走一個小人物的寶貝不會產生多大影響,她們沒什么好再猶豫的了。
柯萱一臉奸笑,但她的奸計還來不及得逞,攸關性命的事情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從今天下午開始,柯萱就開始腹痛,此時她蜷縮在床上,額頭布滿細汗。
慢慢地,感覺下體有些粘膩。她撩開衣裳,半褪褲子一看,本來白凈的棉布殷紅一片。
她心里突然恐慌起來。
柯萱武功雖高,但對毒物沒什么接觸。看到自己的境況,第一個想法是:這分明是中毒了。
能給她下如此烈毒之人,必定對她的生活、喜好有所了解。
她本已是百年難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窺又給她下毒然后全身而退的,此人必是千古絕倫的高手。
想到這里,她的恐懼又深了幾分。
她忍受著疼痛轉移注意力,開始細細回憶這段時間的行蹤。
東西她吃得不少,但從來都是跟侍衛一起,沒有獨食過,除非兇手給除她以外的所有人服過解藥。
有什么是他們都會吃,而自己從來不吃的呢……
柯萱想了又想,認為往食物里下毒的可能性不大。
難道是吸入性毒藥?
柯萱左思右想,始終沒有頭緒。
不管如何,現在她不能表現出落敗的樣子,爭取讓兇手再次出手,她要拖延時間找到蛛絲馬跡,求得一線生機。
“你說林可現在在她屋中?”
“是的王爺。”
“倒是稀奇,既然如此,讓她過來侍候磨墨吧。”
李昂見身邊的柯萱一直默不作聲,不似往常,有些奇怪地抬頭,只見她除了額頭隱有一層薄汗外并無其他異樣,又瞧了瞧她渾身上下的穿著打扮,道:“大熱天穿這么厚,也不怕悶死。”
柯萱無心理會他,只一邊忍著痛,一邊磨墨。
她只想盡快撐到結束,然后趁夜去找大夫。
李昂沒得到她的回應,又察覺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便不再理會她。
天黑之后,疼痛已經略有緩解,柯萱翻墻出府去找她熟知的兩個醫館。
不出意外,都關了門,因為這兩個醫館方向不同,一來一去耗費了不少時間。
她怕離開太久露出破綻,或者被李昂察覺,只能暫時先回了府。
經歷過這大半天,她知道這毒喜熱惡寒,所以喝了些熱水又將厚被覆在肚子上,勉強睡去。
第二天上午聽說白若云來了。
李昂將她約在荷花園的湖心亭中,喝茶聽曲兒。
白若云按捺著聽完之后,提示道:“我的丫頭,那日在琴莊聽過一次六角琴的弦音之后一直嚷嚷著要再聽一次,我磨不過她,就只好隨著她的意了。若有打擾,還望多多包涵。”
琴還是那把琴,但彈琴之人不是熙春,而是如今風頭正盛的春容。
白若云與小桃看到眼前之人心中都有了一二,尤其是小桃,看到春容之后心中的笑意已經掩藏不住,嘴角隱隱勾了起來,還朝白若云挑眉暗示。
白若云雖然心中也極為開心,但畢竟是官家小姐明面上不顯山水,丫鬟的得意之色也得壓著點,所以她拿出手帕掩嘴咳了兩聲以示提醒。
小桃恢復了正形,開始裝模作樣地聽琴。
白若云攥了帕子去端茶,一時不察帕子掉落在地,風一吹便帶進了湖里。
“呀小姐,您的帕子!那可是您最中意的!”小桃忍不住朝帕子落下的地方追了幾步,臉帶急色地喊道。
白若云臉上也流露出惋惜之色,眼睛一直粘著錦帕,看著它隨著吹皺的水紋蕩遠浸濕后慢慢沉下,才收回視線:“不礙事的,我還有其它的帕子可以用。”
嘴上雖這樣說著,語氣中淡淡的惋惜卻掩飾不住。
本就絕美的臉色,再抹上這樣淡淡的愁情,哪個男人看了都會為之動容。
“林可。”
柯萱心中哀嚎,看著陰涼的湖水頭皮有些發麻。她心中抵觸,腳下遲遲沒有邁開。
李昂見身后沒有動靜,轉過頭看她,眉頭微蹙,帶著不悅。
柯萱實在抵觸涼水,有心解釋:“王爺……”
“怎么?”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柯萱不敢再言,快步到圍欄邊翻身跳進水中。寒意立時讓她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小腹的墜痛感越來越強烈,干脆速戰速決,她一個猛子扎到水中,游到帕子墜落處,四處摸著。
李昂看到水中一縷縷的紅絲慢慢漾開,心思一轉,慌忙大喊了一聲:“林可!”湖中沒有回應,他低咒了一聲,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
在攬著柯萱往回游的時候,嘴里不忘罵道:“有沒有長腦子,不知道亭墩邊的巖石鋒利嗎,也不知道躲著點,你是豬嗎?”
說完已游到了亭邊,他帶著柯萱上來之后,路過白若云時歉意地一頷首,手腳不停,直接吩咐趕來的羅浩南道:“護送白小姐回相府,本王改日再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