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圣誕樹 1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道德經(jīng)》
將都西郊國際機場終日客流量龐大,前幾年剛建成之時,仿佛是一座孤島,周圍只有殘破的平房和凋無的荒草,在這肅殺的季節(jié)里,還能聽見北風與建筑親密接觸后的呼嘯。
而今周圍卻也被充分的開發(fā)了起來,仿佛什么都抵不過時間的推移。
就連當初因為建在機場旁邊被當?shù)匦侣勥B番報道、市民集體討論會不會被噪音污染的蔬菜種植基地,也已經(jīng)發(fā)展成全市人民的重要蔬菜補給來源。
想必當下再有采訪找到大家,也會是難得整齊的贊同了。
想到這佟念微忍不住笑了笑,只怕也沒有人會再做這個采訪,她不會,她的同事們也不會,要說真正還有點可能的,或許要指望當下正火的“斜杠青年”們了。
如此想著,已然出了航站樓,她略微站定看了一會兒,攏了攏勃頸上的大圍巾,仍覺得后頸陣陣發(fā)涼,將都的冷風帶著尖兒一樣的往衣服里灌,這讓剛經(jīng)歷過南半球的濕熱的她分外難受。
于是步履不停地徑直向接機口出的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那走去,那人穿著深色皮衣,因為個頭太高,正低頭跟身旁的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人講著話。
她走過去,并沒有出聲打斷顯然想等他們交流完。
一旁的中年男子先看到她,笑著跟她招手。
“沈叔,麻煩您了。”佟念微一邊開口笑道,一邊把手里的箱包交到青年男子的手里。
“不麻煩,前腳兒剛把你外婆的飛機送走,你這就回來了。”沈北笑著說。
“我姥兒生生拖了兩天行程,愣是沒把她等回來,要不是這會兒在飛機上,估計我姥能立馬折回來嘍。”旁邊的佟念玦嬉皮笑臉的說。
青年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這不過還是個大男孩,俊朗的眉目,陽光帥氣的臉龐硬是要把將都這灰蒙蒙的天給劈開,投進一縷陽光來。
“少貧!”佟念微上手拍他一巴掌,饒是身材修長的她盡力向上,也只能拍到他肩膀。
佟念玦笑著攬了她一下,明知故問道:“冷吧?”見她又要瞪眼,忙將手邊的白色編織袋提起來,抖出一條格子大披肩來,解釋:“媽媽臨回留下的,就知道你要喊冷。”
念微接過來,裹住自己,輕哼了聲,不再講話。
佟念玦又用手撩了下她還不及肩的頭發(fā),自己不知悄聲兒嘀咕了些什么,就聽他對沈北說:“沈叔咱回吧,我爸留了他的車,給我試試手?”
為了讓佟念微休息一下,佟寅江特意把自己的車留給他們。
沈北笑著,還沒開始說話,佟念微道“沈叔,咱們讓他開。”說完沖佟念玦一笑,扭頭跟沈北說“我跟您打車回,先跟沈奶奶說著幫他做好夜宵。”說著便跟沈北一塊往外走。
佟念玦在后面沖她做鬼臉。
回程自然是沈北開車,佟念玦今年滿打滿算不過十九,別說沒有駕照,就是有父親不開口也沒人敢讓他碰車。
沈北當年一畢業(yè)就跟在佟寅江身邊,如今已經(jīng)近三十年,對這姐弟倆幾乎是看著長大的。家里有什么規(guī)矩自然是清楚的。
在車上佟念玦有些坐不住,上車時說好讓佟念微自己在后座稍稍兒休整一下,這會兒他便不停的回頭。
“爸媽送走外婆就先回家了,留下我跟沈叔等著你,媽說今兒沈奶奶要做水晶餃,爸一早兒電話過去讓人留了東西,倆人就去取了。”
“水晶餃吶?”佟念微微微靠在后座上,輕闔著眼念叨著。
她打小時候兒在董家吃過董家阿姨做的水晶餃后,自此便念念不忘。只是這東西做起來極費工夫,家里沈奶奶年紀漸大便不常再做。
“啊!可不是!前幾天奶奶跟姥姥去戚家外婆那,家里做了這個,這一吃了不得,回來說一頓飯全都在說你小時候,家里就說等你回來再做給你吃。”說著就開始回頭笑“姐,瞧瞧誰像你似的一件事能被說這么久,整個將都也就這么大,就沒不知道的。”
可不是,那時候她才多大?
戚阿姨跟董叔叔剛復合不久,媽媽帶她去做客,那天就是她第一次吃這道菜。
不見得那時候她做了什么埋汰事,可架不住那時候小啊,饒是如今隔三差五的被人說起來,佟念微愣是沒法兒回憶。還好她向來不在乎這些,不然因為一道菜被人說道近二十年,管她什么頂好的美食珍饈估計也沒人能有心情吃下去。
她沒理佟念玦,開始假寐,車里聲音也漸漸小下去…
車子剛開到主樓前的路上,就聽見院子里瀟瀟和祿卡打鬧的聲音,待車子剛剛停穩(wěn),佟念玦就推開門躥了出去。
沈北的女兒沈瀟瀟今年17比佟念玦小兩歲,倆人打小一塊長大,相愛相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只是大人們怎么樂見其成,小的卻似乎沒情沒意純屬革命友誼。
佟念微剛進院子,就見蘇鄯當先走了出來,母親也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許是剛從屋子里出來的緣故,蘇鄯緊緊裹著身上的毯子,腳上又不停地走向她,她上前迎了幾步,擁抱蘇鄯:“鄯鄯阿姨”。
蘇鄯“哎”了一聲兒,撫了一下她的頭發(fā),笑著說:“快去讓你媽媽好好看看。”
她走過去攬了一下母親肩,笑著喊:“媽媽”語調(diào)被她拉的老長,真是撒嬌的樣子。
佟念微就知道,但凡是吃水晶餃怎么能不提她呢,只是今天她剛歸程,她外出的經(jīng)歷也稍稍替她轉(zhuǎn)移了一下重心。
“阿念,這次去非洲又走了哪?”對面的沈萍笑瞇瞇的問道。
“那可不少哩”佟念微放下筷子“奶奶,我這次主要是跟著團隊去大裂谷,這時候那邊氣候正合適,一會兒我給您瞧瞧我拍的照片呢,您給我評說評說吶。”她看著沈萍,又看看跟爸爸坐在一起的媽媽,也正停下筷子微笑著看著她,她忽然就笑開了。
“哎哎,吃飯呢。”她沖著母親的方向嗔笑道。“吃完飯我給你們分禮物,媽媽。”
吃完飯佟寅江跟沈北到樓上書房談事情,佟念玦跟沈瀟瀟在一邊不知道捯飭什么,佟念微跟三位婦女坐在客廳。
“當?shù)厍f園還是有些特色的,這些絲巾你們的。”她遞給蘇鄯,睜大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笑著說“真的鄯鄯姨,以后你們有時間,趁氣候好的時候去,絕對不差于那些排行榜上的呢。”蘇鄯樂的連連應(yīng)好,攬過她恨不能親上一口,佟念微就當真一下親在她蘇阿姨臉頰上。
“媽媽,還有我在當?shù)氐牟枨f采的。您給爸爸留一些,改天我給爺爺他們送去,就是不知道怎么樣。”
坐在一邊的蘇鄯就笑著說“這么多東西也是難為阿念,回回兒的出去都不忘我們這些阿姨。我之前還說瀟瀟從來出去只顧自己,哪里這樣周到過。”
顧希云就只是笑著,在她看來,女兒太過周到,不見得是好。
佟念微側(cè)身靠在母親懷里,佟念玦這會兒過來,打后面撩她頭發(fā),姐弟倆差四歲,佟念玦一貫喜歡“挑釁”她姐,“沒我的呀。”他掃了眼桌上的東西,怏怏地問。
佟念微從顧希云身側(cè)起來,狠狠地瞪她弟弟一眼,喊沈瀟瀟“瀟瀟,走啦!姐姐帶你們?nèi)タ袋c好玩的。”
三個人一起眼睛發(fā)亮,“噔噔噔”地一起跑到樓上去。
佟念微從一個稍顯破舊的帆布包里掏出幾塊用布頭包著的石頭,另外兩個圍上去,“呀,念念姐”瀟瀟驚呼“你還真去啦。”
“可不”佟念微瞇著眼跟他們一起笑著,“過幾天帶你們一起趕早去潘家園。”
佟念玦這時候才放下那幾塊石頭,“這幾塊肯定有水頭,不能是你自己碰上的吧?”他問他親姐。
佟念微調(diào)頭就走。
到樓下,已經(jīng)上了茶,是媽媽喜歡的,她不自覺放慢了腳步,靠過去先給她們續(xù)上,又給自己倒了一盅。
“阿念,聽說你這次是跟小川一起嘛”顧希云問女兒。
“是,三哥課題組跟我們在大裂谷呆了近一個月”她笑了一下,眨眨眼睛“然后就被學校催回去了。”旁邊三位聽了直搖頭。
她擺弄著母親衣袖上的圖案,指指一邊的倆人開玩笑道“媽媽我太討厭三哥哥啦,我每次好容易在那群家伙中建立起來的自信心,一見到三哥就被打擊的凈凈兒的,夢云他們都講還好三哥目前只醉心研究,不然估計爸爸就要狠鬧心啦,他跟董叔斗智斗勇半輩子,董叔是后繼有人了我們家的可還沒成呢”
“我怎么就鬧心了?”樓上傳過聲音來。佟寅江與沈北先后從樓梯上下來,楠木制的樓梯發(fā)出咚咚的聲音,好聽極了,佟寅江也看著女兒。
“說三哥呢爸爸,我說如果他回來,您可不就雙手難敵四拳了。”佟念微悄悄放開母親,可不好在父親眼皮子底下膩著母親。
“小川打多少年前就被你伯母姨媽她們搶先定下,這些年也就是在國外,回來之后還不見得幫誰呢。”沈北在一邊打趣道。
他這么一說,一邊的女人們也開始笑。
蘇鄯先說“可不是,當時家里有沒有公主的,但凡見到小川沒有哪個不提那茬的。”
“我可是沒有的。”顧希云看著對面的佟寅江,緩緩的說“不過當年小川可真是喜人,從小跟著阿瑾長在國外,紳士派頭可比你們這些留洋的足的多了。”
“是呢,記得小寅請李師傅來云安府做面那次,那么小一人兒,懂得可真多,遇上感興趣的就自個兒研究一會兒,大人都要被他難住。要不然就是一個清冷的小帥哥,我瞧著都是不敢輕易靠前的呢,看著就靈靈凈凈的。”沈萍跟著說。
她一生未嫁,無兒無女,自打佟寅江跟顧希云結(jié)婚后,她被佟夫人請到這邊就一直照顧這一家子,如今他們這一輩都管她叫奶奶,近三十年來儼然就成了一家人,連帶著她的侄子沈北,當初也留在佟寅江身邊。
“是吶,奶奶,這次我跟三哥在非洲,三哥提出想瞧瞧那兒的土壤。您說我們?nèi)ツ堑貎海话闳硕枷肽鞘歉阊芯康穆铮松尘褪鞘铩N覀冋f不聽,結(jié)果呢,結(jié)果硬是生生被他給做成了,估計再過幾天成分分析結(jié)果就該出來了。我說了一句讓他還不如拿那的沙跟我們將都的沙對比一下看看哪個沙塵天兒危害更大,他就還當真了,把跟我們同行的幾個朋友蒙的一頭霧水。”
一番話聽得沈萍跟蘇鄯就笑,顧希云也微微抿唇,她又接著說“這還不算完呢,三哥組里的同事跟我們說,那土壤里竟然真分析點出來東西了,誰能想到呢。”
董釋川,也是Alex。在將都,他的名字就像佟念微與水晶餃的故事一樣,也不一樣!
似乎還要更甚,佟念微只有每次吃水晶餃時才會被提起,而他,哪怕身在遠方,在將都這個不大不小的圈子里僅僅靠一名字也依舊是聲名遠揚,常被熱議。
“年前還走嗎?”做母親的永遠最惦記自己的孩子。
“不走了,跟他們說好了明年四月底動身去肯尼亞再拍一次大遷徙,之前就不出去了。”她蹭蹭媽媽的胳膊“我很好的,媽媽。”她知道母親擔心,又細細的寬慰著“這段時間可能要先準備社里的事兒,聽他們說今年春節(jié)要跟晚會來著。”
“新春匯演吶?去嗎?”顧希云問。
“不知道,有人頂?shù)脑捨揖筒粎⒓恿耍@種東西頂煩人。”她撓撓頭發(fā)繼續(xù)說。
“人家想都想不來的機會…”顧希云笑著對女兒說道,然而心里還是希望女兒能在家里的。
“媽媽就愛說我,這樣您跟娘娘還每次都是躲家里清靜,總讓爸跟大伯去呢。”
顧希云就笑著理順女兒的頭發(fā),佟念微隨母親,先前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fā)生的極好,只在發(fā)梢處有一點點弧度,映在日光下能看見亮光,漂亮極了。如今一頭利落的短發(fā),也沒有人在她面前提及過,就像大家早早兒就知道了一樣。
“聽聽,阿念倒是替小寅跟小博打報起不平來了”沈萍在一邊說道。
逗的大家哄堂大笑,一屋子的其樂融融。

歸音西數(shù)
踟躕了很多年的一個故事,期間多次動筆卻中途停歇,對于寫作我完全是一個小白選手,還希望有機會能與大家一同討論。 這次對于我自己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約式挑戰(zhàn),我也會盡善盡美的完成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