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夜因著毒的作用,昏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段青云正守在一旁,而朝云在桌前一口又一口的喝著藥,仿佛碗里的是烈酒,連眼圈也紅了。乾夜覺得身子還有些虛,掙扎著起身,段青云注意到了,便找了凳子坐在一邊。乾夜低低的喚著他心心念念牽掛的愛人,“云兒。”朝云喝完藥,感受著口中的苦澀,低頭看著碗底,“是誰干的?”乾夜看像段青云,猶豫著如今該不該說,躊躇良久還是開了口,“是李宰府上的金姨娘。她是鬼谷的人,本命……金玉蘭。”段青云聽到這名字,心里咯噔一聲,手指忍不住攥緊了衣袖。
“師兄,你還不愿意說么?”朝云咽下翻涌的嘔吐感,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日絲絹上的玉蘭花,還有段青云跪在師父面前高升痛苦的場景。“小云你別怪師兄,師伯吩咐,我……我不能說。”朝云聽青云這話,抬起頭盯著房梁,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耐力,忍住即將涌出的淚。“好。你不說我自己去鬼谷問個清楚!”朝云恨的咬牙切齒,可她心里明白,最恨的不過是她自己罷了。“不可!”
“為什么!你還想瞞多久!你跟師父……”朝云一把將桌上的藥碗掃在地上,啪的一聲,藥碗碎成幾塊,殘破不堪。乾夜想要護在朝云身邊,可他難以開口,此時也明白,他不能開口。朝云頂著破碎的藥碗,喘了好幾口,才將這口氣順下來,這才接著說,“你跟師父都清楚,也許其他人都知道了罷,卻唯獨瞞著我。”
段青云此時還想掙扎,“當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你怎么會差點……”他執意不肯將真相說出,這份被隱瞞的真相,愈發讓朝云覺得難以忍受。真相就像一塊魚骨,卡在段青云的喉里,他無法釋懷,咽不下,卻也沒辦法將這魚骨取出,只能任由它這么多年哽在喉中。他難道就不想報仇么,朝云甚至不能理解,為什么有些事明明知道卻……不肯告訴她,只有她一個人還蒙在谷里。而她恨,自己跟金玉蘭的每一次接觸,對方可能都在嘲笑她,嘲笑她自以為掌控全局,實則只有一個人看不清,那個人甚至妄圖謀劃全局,卻連最致密的真相都觸及不到。
“說。你若不說,我會有其他辦法知道。即使要耗盡心血,我也會查到底。”朝云喘了幾口氣,壓抑住心中滔天的恨意。段青云顯然有些為難,朝云也不催促,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贏,就像兒時的很多時候。段青云左右為難,說還是不說,看似都在他的掌中,實則自己只是隨波逐流。他能想象朝云會做什么極端的事,后果遠比真相更讓人恐懼。他沒過一會兒就敗下陣來。悠悠的開頭道,“接下來,我所說的事。請你們不要再對師父提起了……”接著段青云開始講述了那段塵封多年的故事。
他們的師祖離世的早,唯有兩個徒弟,便是久居藥王谷不出的許慶林和時常惹事的張豐年。張豐年從前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時常下山惹事,受了重傷都要到藥王谷尋求許慶林的幫助,一次下山招惹了不該惹的人,受了很重的傷,在前往藥王谷額路上便昏倒在了路邊。等到清醒時,發現是一位心地善良的農婦救了他,并幫他上山采藥,雖然有些時日都不能行走,但好歹是抱住了一條性命。住了一段時間,張豐年得知那婦人去年剛剛失了丈夫,只有一個女兒,女兒還很只有十歲,但是聰明伶俐,胸口處有一刺青,名叫玉蘭。張豐年十分喜歡這個女娃,想要將這孩子連同她的母親一同帶到鬼谷。但不想傷還沒好,那群人就追了過來,為了威脅師伯,當著那女孩面將那婦人一刀捅死。師伯震怒,滔天怒意讓他失了理智,不管身體還未痊愈,殺光了他們所有人,還將幕后的,也一并屠了門。從此江湖上便有了鬼谷嗜血殘酷的傳言。張豐年可憐女孩,將她帶回鬼谷,悉心教導。三年便小有所成。但她心里卻漸漸生了別樣的情緒,那是對張豐年的恨。恨他害死了自己的母親。也許他們的師伯早就有所察覺,但是心中也覺得幾分愧疚,看著女孩對他的厭惡每日劇增,也沒有阻止,而是默默承受。
段青云在最后一次師伯進藥王谷時就察覺師伯中毒,心中實在放不下便出谷打探情況,卻不想剛到鬼谷,便看見師伯倒在地上,臉色發青,是多種毒共同發作的跡象。他心中著急,可也明白如今誰也無能為力,不停的講身上所有解毒的藥物灌給師伯,卻依舊不見人清醒,只能在一旁焦急的大哭。師伯或許是不忍聽見青云的哭聲,悠悠睜開眼睛,用最后一絲力氣,告訴了他,那個女孩的事。
玉蘭一直在給師伯下藥,師伯也從未揭穿,但真的看到師伯毒發,她卻表現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心中卻恐懼而又不敢置信,尖叫一聲轉身跑出了鬼谷。師伯想去追,卻耐于藥物的作用。只能倒在地上。段青云的到來,讓師伯抓住了最后一絲希望,他將繡著白玉蘭的手帕交給段青云,希望他能找到玉蘭帶到藥王谷,不言讓她走向彎路,還讓他發毒誓,不要將這一切告訴剩下幾個孩子,若是說了,師伯就將死不瞑目。
最后,師伯就微弱的聲音告訴段青云,人各有命,這就是他選的命,不要恨。接著便一針扎向他,段青云沒有料到師伯會這樣做,針上的迷藥很快運作,讓他瞬間失去了意識。只聽見師伯口吐擦到嘴角的鮮血,對他說道,“青云,以后的日子為了這個秘密你可能會很痛苦,不要折磨自己,要怪就怪師伯。”緊接著就感覺身體被人抬起,等他醒來,便在藥王谷入口處。身邊無一人,只有手中還留著的,繡著白玉蘭的絲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