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安靜無聲。
這是一個無風，無浪的夜晚。
在水面之下十幾米的深度，一個瘦小的身影懸浮。
幽深的海水加速透過脖側的腮，馬曉雯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啵…”
一個巨大的氣泡從嘴巴冒出，從海底加速升起，在半途就咕嚕咕嚕的碎成了無數小氣泡，消失無形。
這個氣泡耗掉了肺里一多半的空氣，馬曉雯有些呼吸急促起來。
她慢慢的在水底游動起來，沿著海流的力量，默默劃著圈圈。
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
頭頂的海面光芒幾乎消失了，肺里的空氣開始渾濁起來。
心臟，砰，砰，砰的開始加速。
兩眼發黑，頭疼欲裂。
全身都在酸澀，在抗議，尖叫著需要氧氣。
魚尾在不停的抽搐，她強壓著自己放棄游動。
這就是極限了。
……
……
……
不！
馬曉雯一個加速沖向了海面！
“嘩啦……”
有力的淡青色魚尾推動著她躍出了海面，在空中停頓了那么一瞬。
重重的跌回海水。
在一望無垠的黑夜海面上，馬小四急促的喘息，海水順著他的臉龐流下來，淌過劇烈起伏的胸膛，匯入沉默的大海。
這個夜晚，沒有星辰，整片天空被一片厚厚的白云遮蔽，只有一輪上弦月偶爾露出身形，在海面上留下一片慘白色。
夜海之美，震撼心靈。
馬曉雯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她想用極限的方法脫離這個“夢”，可她怕死，在剛才身體缺氧到了極限的時候，她沒敢再堅持下去。
如果她的時間感沒錯，從她醒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
連續十幾個小時不間斷的，還可能是夢嗎？
云海交接于混沌的黑暗，馬曉雯漂浮在海面上一言不發。
過了不知多久，海面上再次響起“嘩啦”的一聲。
馬曉雯回頭瞟了一眼，是藍發的二姐招娣。
她是來勸我回去的嗎？
馬曉雯心里有些抗拒，那個海底下的石屋并不是她的家，這幾個親密“馬小四”的父親和姐姐們，也不是我的親人。
從礁石上回到石屋后，馬曉雯找了一個理由自己跑到了海面上。
她需要一個人，安靜的獨自想一想。
她低頭看著海面，自己的瘦弱小男孩形象，在海水里不停的波動，晃動，看不清晰。
兩個人許久都沒有說話，馬曉雯是心里堵的不愿意說話，但是氣質英挺的招娣也一言不發，就這樣靜靜看著“馬小四”的背影。
月亮再次露出一角，海面上亮堂了一些。
馬曉雯仔細的看著水面里的倒影。
那雙外翻的眼睛，瘦弱的臉龐，寬大的嘴巴，癟下去的鼻梁，簡直是慘不忍睹。
馬曉雯不禁悲從中來，自己天天擦臉、撲粉、補水、抗皺、除角質、做按摩，就換了這么一張八歲的草魚臉？
身后的招娣終于說話了：“你要是看不清，我有一塊鏡子。”
“你說的是人話嗎？昂！”馬曉雯被這一句插的心窩子疼。
招娣輕輕游動過來，拉住馬曉雯的肩膀，將他轉了過來。
這張臉白皙俏麗，藍色的長發用海草綁到了腦后，颯爽英姿，帶給她不同的美感。
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外套，在月光下似乎成了海面上唯一的光。
“爸和大姐，讓我給你說說我的魚靈的故事。”
馬曉雯抬起頭。
“我的魚靈，是一個兇狠的男人。他做過的事情，讓我每每想起都害怕的不行。補魂之后，我經常夢到自己變成了那個男人，殺害別人，欺負別人。”
馬曉雯瞪大眼，招娣的魚靈也是和自己一個時代的人嗎？她怎么從未見過這樣的可怕家伙。
“我對家人也越來越冷漠，不愿意接觸他們，想逃離這片大海。”
“我去找母親，想去大島上獨自生活。”
這里有島？馬曉雯心里一震，差點問出來，緊緊閉上了嘴。
“她答應我了，我滿心希望陸地上的生活，會和魚靈里的記憶一樣，有高大的石屋，飛馳的鐵盒子，多彩的生活，可我去了之后才發現，陸地上只有臭烘烘的獸妖和一片廢墟。”
“獸妖？”馬曉雯沒忍住，大聲問了出來，這是什么意思？
招娣拍了拍馬曉雯瘦弱的肩膀，輕輕的向后一躺，浮在水面上，語氣有些唏噓。
“是的，陸地已經被獸妖占領，我們海妖想進入那里的水系，都非常困難。”
馬曉雯喃喃自語，海妖嗎？
我變成了海妖？
“媽媽的船隊給獸妖們運送魚肉時，我偷偷的跑進了那里的內河。”
“那里只有一片片的廢墟，能看到傾倒的石房子，那些獸妖們互相之間爭來爭去，發現了我之后，瘋了一樣來抓我。”
招娣的語氣一頓，似乎回憶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逃回來之后，才明白，魚靈的記憶并不是我的記憶。補魂之后，你一定會想去過魚靈記憶里的那種生活。但是，已經不可能了。”
馬曉雯呆住了。
招娣的話如果是真的，那么這里就是地球，只是人類的世界毀滅了，現在是獸妖和海妖的世界？
那么，我，馬曉雯，為什么會完整的醒來，沒有一點兒“馬小四”的記憶？
從招娣和扶娣的經歷里，她們都有自己作為“海妖”的自己記憶，在補魂之后，哪怕摻入了“魚靈”的記憶，但仍能分的清清楚楚。
難道，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馬曉雯”，而是和“馬小四”的混合體？
大海之上，寂靜無聲，沒有人能回答馬曉雯的疑問。
扶娣兩只細長的手臂慢慢的劃著水，她一甩尾巴，“咕咚”一聲立在了水中。
“小四，你和扶娣同時補魂，更好的魚靈會帶來一輩子的好處，所以她一定要把更好的魚靈讓給你，這個好，我希望你記得。”
……
馬曉雯無語了。
ˋ﹏ˊ
這么說，我本來可以成為綠發飄飄的美人魚的！
現在卻成了魚臉小丑男。
“她讓什么讓！她不該讓！”馬曉雯氣急敗壞，為了自己的命運的轉折，為了這張自暴自棄的臉！
招娣安靜的看著撒潑的馬曉雯，語氣少有的溫柔：“因為，你是我們四個里，最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