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們沒必要一直呆在位置上的。”閭冰合上手中在看的厚書,從穿過風雨之后,兩個新人就好像被嚇傻了,直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只有吃午飯時才動了一下,丟了飯盒之后仍然乖巧地坐著,堪比上學時的教科書坐姿。
“我們只是對風景提不起興趣了而已……”邵凜陽尷尬地解釋。
“就這么坐著也挺好的。”石清源百無聊賴地玩著失去信號根本沒東西可玩的手機,欲蓋彌彰。
“你們可以去參觀一下飛艇內部,出門右轉的梯子可以通到內部,不會有人攔你們。”說罷,閭冰又繼續他的閱讀。
沉默了五分鐘之后,邵凜陽有些坐不住了,把玩著安全帶的帶扣,視線左右游移,與石清源對到了一起。
“啪啪!”帶扣松開,兩人同步起身,踩著晃悠的地面走出了客艙。
登上一道短短的鐵架臺階,石清源頂到了一道鐵門,用力推了幾下,她無奈地退后,“打不開。”
“我來吧。”邵凜陽讓她靠在欄桿邊上,擠到前面,抬手按在冰涼的鐵門上,肌肉收緊,向上一抬,吱嘎聲中,鐵門抬起,轉過垂直線,砰的一聲砸在地面上,“不是很重嘛。”他嘀咕著,舉起手機手電,走完最后一段樓梯,來到飛艇內部。
石清源鼓鼓兩腮,悶不作聲地跟在他后面。
飛艇的內部空氣有些滯重,溫度也略高幾度,四面回蕩著嗡嗡聲。并不黑暗,微微的光線從接縫處透出,并不能照亮,但是反射出了金屬構件的輪廓。
邵凜陽環顧四周,在扶手前端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排開關,撥動開關,清脆的啪嚓聲在開闊的空間里回蕩,走廊兩側白色的燈光漸次亮起,照亮了飛艇的心臟。
令人驚訝的高大穹頂遠在三十米之外,閃爍著光芒的金屬骨骼支撐起了這份工業時代的奇跡,無數鋼架傾斜穿插,供人行走的通道遍布各處,而在他的兩側,巨大的儲氣囊整齊地分為兩列排開,巨大的尺寸讓人幾乎呼吸停滯。
邵凜陽屏住呼吸,發出了感嘆:
“跟我小學禮堂有得一拼。”
“你這是什么感想?”石清源從他身后探出頭,屏息掃過周圍的景象,感嘆道:“確實蠻像的。”
一般的禮堂頂部都有錯雜的金屬支撐架,還設置了似乎是維修用的走道,看起來確實和飛艇內部的景象差不多。
原本這句話出口的時候邵凜陽就后悔了,但是當聽到石清源的吐槽,這才明白見識短淺的并不只有他一個,這莫名讓他好過了許多。
“說起來你早上都沒怎么說話,是大人物的壓迫感太強了嗎?”這個莫名的審美同步意外地拉近了他們的距離,邵凜陽半開玩笑地問。
“確實,感覺在他面前都不敢開口,”石清源小小地吐了口氣,“按他的說法,以后他是我們的隊長……嘖。”
“其實沒什么大不了,他就是嚴肅了點。”邵凜陽想起閭冰似乎根本沒做過沒表情以外的表情,要不是這幾個月見得多,知道他只是面癱,在特派調查員這個稱號之下,恐怕他的反應會和石清源一樣,“對了,別碰欄桿。”
“漏電嗎?”
“有灰。”邵凜陽抬起慘遭荼毒的手,這灰還不是一般的灰,其間混雜了金屬碎屑和老化布料,手感一言難盡。遇到這種事情,邵凜陽在心里不斷問候那些只看功能性指標的設計師,客艙這樣,內部也這樣,
“要紙巾嗎?”石清源趕忙打開腰間的小包,抽了包濕紙巾出來。
“多謝。”邵凜陽接過,在臟手中揉搓,卷走了所有的臟東西之后,用最后一點沒臟的紙角包住紙團,丟進了口袋里。
然后他收起手機,專心欣賞這工程學的杰作,能夠在天空中翱翔的人造物,之前在送葬者總隊稍稍了解了一些,直到今天他才是第二次見。盡管發出了那樣子的感嘆,他仍然對此深懷敬畏。
作為一個控制超自然力量的組織,送葬者能夠發明出超乎想象的造物實屬正常,而沒有推廣估計也是為安全的考慮,至少這樣能減少人們尋找城市之外的想法,而如果有人找到城市之外,矗立在無人區中的高墻,就會發現不對,進而牽扯到送葬者的秘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邵凜陽沿著道路走向飛艇的蒙皮,石清源跟隨其后,拿著手機不斷拍照,閃光燈一次次照亮有些昏暗的內部。
面前的路到了盡頭,貼著蒙皮向兩側延伸,形成一個丁字,邵凜陽遲疑地伸出手,按在蒙皮上,有微微的塌陷感。
突然,蒙皮一震,像是水波般蠕動的肌肉群,同時耳邊有嗚嗚的風聲傳來。
邵凜陽心頭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與外界只有一面薄薄的布料墻。他不由得有些害怕地聯想,如果現在蒙皮爆開,他會不會直接被甩出去,撞開浮云掉到地面上。
想到此處,他不動聲色地后退了一步。
“感覺怎么樣?”石清源見他沒什么反應,自己也摸了上去,用力壓了壓,“有點緊……還熱熱的。”
“等下!”邵凜陽條件反射地神經一跳,捂住心口,“你不會恰好帶著把刀吧?”
“你把我當成什么了?”石清源音調高了八度,頓了下,又壓了回去,“摸一下是不會被我標記的。”
那就好……邵凜陽實在是怕她一激動結果把氣球或者蒙皮炸了,以他所知石清源的性子,這種事還真的有可能發生。
“我都說了我可以辨別目標了,而且現在我真的相當謹慎……”對于投注到自己身上的不信任,石清源相當氣憤,可想到面前的就是受害者,音量又一次小了下去。
噗嗤……邵凜陽努力繃著表情,心里已經笑開了花,這樣音調飄忽的聲線,他莫名覺得這妹子還是挺可愛的。
“我培訓的資歷可比你老多了,”像是怕他不信,石清源又補充道,“當時你還不是找我要筆記來著——說起來你又怎樣了那個能力可以控制了嗎?”
“啊……”邵凜陽猶豫了會兒,“還是要先受傷……”
“半斤八兩哦不,你也就這樣啊。”石清源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哈哈……”邵凜陽打著哈哈,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的鄙視。
石清源確實有理由鄙視他,這幾個月他又要照顧姐姐,又要出任務,實在是沒什么時間學習下發的資料,想來想去,只能厚著臉皮找同樣在培訓的石清源問問題,結果他在對方眼中就變成了不要臉的壞學生。
微弱的金色光芒亮起,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了蒙皮上,淡淡的金色光輝亮起顯露出復雜得讓人眩暈的煉金矩陣,不久,他們面前的光芒逐漸暗淡,流光向飛艇尾部匯聚,點亮了沿途繁復的矩陣。
邵凜陽立刻明白,恐怕這整個飛艇的蒙皮都被做成了煉金秘儀,用以預防意外,而在平時,煉金矩陣保持著最低限度的開啟,而一旦有危險,比如早上那道劈中飛艇的閃電,就會立即應激啟動,保護飛艇的安全。
這么說,我們還是比較安全的。邵凜陽暗暗擦汗,心下稍安。
“去看看嗎?”邵凜陽轉向流光匯聚的方向,飛艇的曲度擋住了他的視線。
“好啊!”石清源迫不及待地小跑向了飛艇尾部。
還是一點也不穩重……邵凜陽無奈地叫了幾聲,慢慢地跟了上去。
經過一個個氣球,邵凜陽饒有興致地欣賞它們每一個的表面,鏤空鋼結構隨著視角的變換而改變著形態,打開手電,鋼骨在蒙皮上投下奇異的影子。
“喂喂,快過來。”石清源在前方招手,邵凜陽放下手電,走上前去。
“怎么了?”
“這是煉金核心嗎?”石清源面前的維修通道到了盡頭,蒙皮向上傾斜,收攏,最后匯聚成尖尖的尾部,而在嗡嗡作響的發動機前,巨大的金屬圓柱被粗壯的鋼梁固定在空中,完全不考慮任何負重,而是用絕對的穩妥與冗余將其牢靠地鎖定,那些光于蒙皮上脫離,沿著金屬流動,一路上接觸到的金屬全都失去形體,化作透明的虛空,暴露出內部無比復雜精美的矩陣,而在金屬圓柱上,黝黑表面上金色如呼吸般閃爍,每一次亮起的花紋都不盡相同,仔細看時,無數的細節瞬間沖入大腦,瞬間模糊了意識,險些倒在地上。
煉金術……明明是人造的,我卻根本沒法理解,這莫名像是高數,幸好我已經和高數無緣了。邵凜陽正想著,飛艇突然傾斜,他倒退幾步,在地面上重新站穩,這幾個月的訓練里,指導員不太清楚什么方面的武術適合他,便干脆把全套武術基礎都塞到他的腦子里,反正他需要的只是意識,技能根本沒用,而結果就是,現在他的下盤非常穩,和之前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石清源在短暫的慌亂之后,也抓住了凸起,站穩了身體,兩人有些慌張地對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下一刻,薄薄的蒙皮之外,巨響轟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