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活似乎并不想讓質樸的一方茍且,卻讓勢利的一方偷生。
這次出事的,是朱波。
六一兒童節,朱波想讓兒子吃頓好的,向老板請了一天假,去超市買完肉后,卻忘了買飲料,就去高女人家小賣部買了幾瓶,一共二十元。
高女人家今天客人有點多,甚至可以說擁擠。
朱波手攥著兩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排隊等著付錢。
朱波把兩張十塊錢仍在收銀臺上,轉身就走,他不想在高女人面前多做停留,他像兒子一樣厭惡她。
朱波剛走到小賣部門口,一個平時待自己很友好的工友向朱波打招呼:“喂,老朱,后面有人叫你!”
朱波只道是別的朋友叫自己,就站在門前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人來,朱波四處張望,卻和高女人對視,感到一絲不適,就匆匆走了。
朱波回到家,越想越不對勁,就用諾基亞撥了那個工友的電話。
“老朱啊……嗯,對,是我啊。今天在小賣部……對對對,姓高的那個女人開的那個。”
“是誰叫我的啊?”
“就收錢的那個老板娘啊。”
“謝謝啊,打攪了。”說著朱波掛斷了電話。
胡平問:“怎么了?”
朱波將情況與之說了。
“她平時就疑神疑鬼的,好像每個人都要偷她的東西,每個人都要耍點花樣,沒事,反正有攝像頭,我們問心無愧,倒也不怕!”胡平安慰道。朱波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朱波覺得這事哽在心里也不是辦法,就準備去問明情況。
朱波剛踏進小賣部的門,高女人的笑臉就蕩開來了。
“今天中午是不是叫我停下來的?”朱波客氣地問。
“是啊,你怎么知道是我叫你停下來的?”言下之意是你做了什么虧心事,自己是來自首的。
但實誠的朱波沒有多想,“一個同事告訴我的。”朱波繼續客氣地說。
“奧!”高女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臉上笑意不減。
“那,那是因為什么事啊?”
高女人抹了抹自己的頭發,“今天中午你是不是就給我一張十塊錢啊。”高女人微笑著,很有禮貌的樣子。
“是嗎?”朱波很奇怪,自己中午只帶了二十元,況且自己的手在口袋里把錢數的好好的,怎么可能少?
“是不是把一張十塊錢當兩張付了?”高女人試探著問,依舊彬彬有禮,“不信你可以看監控。”
朱波一怔,自己絕對是給了二十元沒錯,但人家既然主動說要調監控,那肯定是監控模棱兩可啊!說是一張也行,兩張也行,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且順著她給的臺階下吧。
“應……應該是吧。”朱波答道,說著從兜里掏出十塊錢,略作恭敬地給了高女人。畢竟人家對自己很有禮貌,自己也不能失了禮數。
“告辭了。”朱波辭行道。
高女人只是笑,并未答復。
朱波前腳剛走出門檻,后腳還在門里,門后傳來一陣爆笑。
只見高女人對前來買煙的陳男人說:“死到臨頭了才知道怕了,現在才來送錢,太晚了吧!”兩人更肆無忌憚地笑。
朱波站在門口,臉色紅一陣子青一陣子,朱波從小就被朱化教育要為人正直,不偷不搶,總是窮困潦倒,但求問心無愧。從小到大三十幾個年頭,還從沒有誰污蔑自己。任何人對自己的印象都是積極的,怎地會被這兩人抓住莫須有的把柄?
朱波越想越氣憤,公道自在人心,自己本來可以不來詢問情況,捫心自問,無負于天地,沒想到自己的好心卻是成了別人眼中的畏罪,他又想到高女人富有深意的笑容,忍無可忍,這是質疑他的人格,這是挑戰他的底線。
“操!”朱波憤怒了,一腳踢開了小店的門,“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
高女人和陳男人被嚇住了,還是高女人先反應過來。
“操什么操?自己做過的事還不給別人議論了?”高女人尖叫著叫道。
小店漸漸圍上來許多人,老太太,小石頭奶奶,小石頭,陳男人,陳母,陳凝姐妹,小寶,胡平……
看見妻子來了,朱波穩住了神,但仍氣得青筋突起。
“我今天把話給你挑明了!我已經把監控給老太太看過了,你就是個賊!瞧你那窮酸樣,省那么點錢給你那倒霉兒子買什么,還不是都要成別人的醫藥費!”
“你放屁!”朱波已經怒不可遏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就沒一點良知嗎?你就不怕遭天譴嗎?”朱波聲嘶力竭地喊道。
“那你說,你為什么不敢看監控?”
朱波一怔:“我怎么不敢?你看,你現在調給我看!”胡平扶著朱波,也怒形于色。
“哼!”高女人冷笑一聲,旋即俯下身子,像條狗一樣巴結老太太說:“太太,這家人人品那么差,我看以后啊,咋們的水電費都由他們交,否則就把他們趕出去!”這句話暴露了高女人的目的。
老太太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否定。眾人紛紛附和,大聲譴責朱波。
朱力瞧著老太太,想起了有天,老太太操著南國儂語,指著自己說,這小孩子厭得很。當朱力從父母嘴里聽到這句話意思時,他很苦惱。自己成績還算不錯,聽話,懂禮貌,完全是按照爸爸的要求的好孩子,老太太也總是很慈祥,到底為什么會這樣說我呢?
有一次,朱力看到了老太太手里有袋肉松,老太太察覺到朱力的眼神,當即掛上慈祥的笑容:“來來來,吃吃吃。”朱力伸出一只手,嘴里說謝謝。
只見老太太從肉松袋里擠出一點肉松,臉上到還是微笑,手上卻很實誠地封上了袋口。
朱力嘗了一口,糊了,苦的。
那時朱力覺得老太太不是好人。
朱波皺緊眉頭,鉚足了勁:“我朱波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十塊錢沒多少,但要毀及我家人的名譽,那牽扯可就大了,但是你知道,這十塊錢你從此欠我了,永遠欠我的!”說完拉著胡平的手大闊步回家,收拾行李,扛上朱力。
黑色的鳥在梧桐枝杈盤旋。
“走,兒子,爸爸帶你去過兒童節。”
朱力跟在酷酷的爸爸面前突然轉頭露出一絲冷笑,輕蔑又莊嚴,仿佛預示著什么。
眾人不以為然,還在為水電費要自己交而悵惘,也有怪高女人真的把人逼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