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住進這個城市已經五六年了，剛開始不習慣的他已經漸漸適應了城市的生活，早上去公園遛彎，然后送小孫子上學，下午常常跟老頭們一起下下象棋，一番廝殺之后去接小孫子回家，夜里聽聽戲或者早早地睡去，日子四平八穩，也還說得過去。

　　老李是老三屆出身，有事沒事喜歡讀點詩詞散文，長時間地浸染下使老李形成一個特殊的嗜好，那就是用詩詞來感知日常生活中那些稍縱即逝的美感韻味。

　　看到清晨公園里的荷葉帶著露珠，荷花隨風搖曳，老李就想起了：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看到夕陽將逝，紅云遍天，老李也會感嘆一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吶。看到小孩子小跑追蝴蝶，老李就聯想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不過，最讓老李為之癡迷的還是這一句：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那是老李還在鄉下的時候，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常常是天未曉，那鳥兒就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小麻雀、喜鵲、布谷、黃鶯等鳥兒的啼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老李經常是在睡眼朦朧之際被那清脆的鳥鳴聲給喚醒的，這個時候，老李仍然躺在床上，細細地聽著鳥叫聲，那一聲聲是靜心音啊，老李感嘆道確實是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啊，老李慢慢沉醉了。起床后，老李往往會抓幾把谷子給那些鳥兒吃，看著鳥兒上跳下躍、爭相啄食的熱鬧景象，老李會心地笑了。

　　在鄉下時，老李特別反感有些人張網捕鳥，那些人經常在竹林邊張起一張張大網，來捉鳥賺錢，黃昏時分鳥倦飛而知還，有不少鳥都撞上了網，每當老李看到網上的鳥時就很痛心，老李在心中念叨著：鳥啊，鳥啊，你咋就不看清楚些呢！

　　有一次，老李實在忍不住了，偷偷地把網低處的幾只鳥給放了，但恰巧被張網的人看見了，兩個人為此大吵了一頓。老李在回去的路上反復念叨著：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頭望母歸，望母歸哪，那天夜里老李躺在床上回想著這件事，越想越難過，幾顆老淚打濕了老李的鬢角。

　　自從老伴走后，應兒子的要求，老李搬進了兒子所在的城市。最讓老李感到不習慣的就是早上起床時少了那婉轉清脆的鳥鳴聲，他早上醒后支著耳朵聽了聽，說了句：咦，怪哉！大城市的鳥何其少也！

　　后來老李的兒子問他住的還習慣嗎，老李說還行，唯一不好的就是聽不到鳥叫聲。老李的兒子是個孝子，他從花鳥市場專門給老李買了兩只百靈鳥。從此，老李的都市日常生活又多了一項：養鳥。老李發現買來的鳥叫的并不歡，看起來也沒有家鄉的鳥有靈性，老李盯著那百靈鳥的眼睛看，在那鳥的目光中發現了一絲漠然和無助。

　　鳥是買回來了，可早上時叫時不叫，叫了就叫那么兩三聲，老李感到失望極了。再后來，老李就把那兩只鳥送給棋友了，兒子問他，老李嘆了一口氣說：感覺養著沒啥意思。

　　后來，老李在一次檢查中發現自己得了腦血栓病，幸好不太嚴重，藥物就能控制住，但老李一直吵吵著要回到鄉下去住，最終兒子磨不過老李就同意了。

　　老李回到鄉下后，是一個人過的。他去城里這些年，院子里沒人住了，也沒人給鳥喂食了，鄉人捕鳥的技術水平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回到家后的老李早上聽到的鳥鳴聲也少了。老李屋后有一片空地，老李回來后閑著沒事就在這片空地上栽了幾十棵白楊樹，在門前也栽了幾行松柏，他想給后人留下幾處陰涼地。

　　后來，隨著老屋周圍樹的成長，老李屋邊的鳥兒越來越多了，一大早那熱鬧的嘰嘰喳喳聲又回來了。老李以小麥玉米遍撒庭院中，百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在一聲聲婉轉的鳥鳴聲中，老李的心不孤了，他的病也漸漸地有了好轉。

　　老李這輩子與鳥結下了不解之緣，老李也悟出了一個道理：欲養鳥莫如多種樹，使繞屋數十株，枝葉茂密，為鳥國鳥家。鳥之聲自然靈秀，鳥之形玲瓏小巧。欲得其形者失其神，欲得其神者放其形，此非造化弄人，萬物皆有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