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人各懷心思,默默無語。
天色漸漸有些暗了,越往山上走,人煙越是稀少。
梨月心中隱約想起那個近些日子在葬花閣聽到的,關(guān)于金陵這片杏樹林的江湖傳聞。
“你聽說了嗎?這半年來江湖上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了一個叫做林復夏的人,武功招式無門無派,毫無章法卻渾然天成,都說他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可是卻性情孤僻古怪,從不拘泥于世俗的禮節(jié),見到長者不知行禮問候,見到少年卻也毫無架子。初出茅廬便懶于世事浮名,一個人隱居在這山上的杏樹林里……”
面前少年嘴角的笑容不諳世事,“江湖上那些是是非非我從不去關(guān)注,哪聽說過這些有的沒的,”說著他低頭看她,那眼神溫柔又清澈,“怎么?姐姐怕在這里遇上那種山林怪人嗎?姐姐武功這么高強,有什么可怕的。”
“我的武功在林復夏這種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梨月低頭笑了笑,又繼續(xù)到,“那些常年隱居在山林中的人,總是性情陰晴不定的,不知道哪里便能觸到他們的神經(jīng),誰又能不忌憚三分……”
江南葉笑了笑,沒有說話。
關(guān)于那林復夏的傳聞他當然也聽聞過二三,但卻從未放在心上過。
傳說中那林復夏年紀尚輕,卻劍法了得,是一副眉目清冷,不茍言笑的模樣。
江南葉聽來不屑得很。若說起“劍法了得”,他倒是不相信這世間有幾個人能與他三哥過上幾招,三哥尚未自稱武學奇才,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林復夏,又算老幾?
況且那些江湖傳聞總是夸大其詞,不信也罷。
心中這樣想著,江南葉不禁又在心中多譏諷了那林復夏幾句,面上卻一如既往掛著少年般陽光的笑,玩笑道:“姐姐不用害怕,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傷的。”
梨月眼角不自覺流露出笑意,伸手輕輕敲了敲江南葉的額頭道:“你啊,可不要說這種大話!你連我的一招半式,恐怕都抵擋不住!況且,你背后還有仇家在盯著你,以后行事可不能那么囂張了!”
江南葉笑道,“姐姐不信我,上一次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梨月忽的想起什么。以她對面前人的了解,他姓葉名江,家在蘭陵是有著良田千畝的大地主,從不像同齡人那般鉆研武學,更無心理會什么江湖紛爭。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绔子弟……
不禁問道:“葉江,你從哪里來的仇家?”
可這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便被江南葉圓了過去。
他嘴角若有若無地勾了勾,目光掃向不遠處的土丘。彼時晚風吹過,落英繽紛,襯得那土丘格外的神秘寂靜。
他作勢嘆了口氣,臉上浮現(xiàn)出悔恨又嫌惡的表情:“什么仇家啊!不過是那個干癟女人太過喪心病狂!我不過曾經(jīng)好心幫過她一次,便被她誤解成對她有非分之想。從那以后便對我死纏爛打,我?guī)状闻c她說明,我對她真沒有那個意思,她卻認定了我是個負心漢,對我喊打喊殺……”
話音未落,似乎又覺得說得不夠過癮,補充道:“真是丑人多作怪!”
彼時那土丘背后似乎有一陣邪風吹過,吹得野草沙沙作響。江南葉眼角的笑意愈發(fā)濃烈。
就在下一秒,兩顆石子嗖的一下從那土丘后面飛出,江南葉拖著梨月狼狽躲過。看著梨月的臉色變了,江南葉眼角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
一襲黑衣的瘦小女子忽得從那山坡后躍出,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怒意。
“王八蛋,你說誰干癟?!誰喪心病狂?!誰丑人多作怪?!”
一直藏在山丘后的李小刀著實被他那三言兩語氣得夠嗆。原本說好,既然梨月相信了自己與江南葉有仇,就將錯就錯,配合他演上這么一出戲。誰承想他竟然把自己的形象說得如此不堪,將他自己襯托成了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
李小刀一時沒有忍住,提前跳了出來。
江南葉眼中盡是隱晦的狡黠,指著她罵道:“說的可不就是你!我告訴你,你再怎么對我死纏爛打,我也不會看上你的!”
“你……”李小刀氣不過,卻不好拆穿他破壞了計劃,只得憋著一股子氣,提著短刀沖了上去。卻見江南葉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
倒是梨月,見李小刀來勢洶洶,怕江南葉受傷,忙甩出袖中短刀擋在江南葉身前。
梨月手中那柄短刀李小刀熟悉無比,那是她自己曾經(jīng)最趁手的武器,卻被江南葉偷走當做禮物送了人……
看著梨月身后的少年面上擺出一副“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打不著我”的表情,李小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回合下來,李小刀冷笑著停了手,想著今日過后有的是機會收拾老七這個小混蛋,終于將自己胸中的怒意壓了下來。作為殺手的職業(yè)素養(yǎng)告訴她,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場戲演完。
于是顫抖著伸出手指,指向梨月,聲音悲憤地質(zhì)問道:“這就是你喜歡的,愿意為之奮不顧身的姑娘?”
梨月聽這話心頭一暖,轉(zhuǎn)頭看向江南葉。
江南葉早已將臉上那副欠打的表情收拾了個干凈,眼中露出難得的堅定與譏諷,笑道:“是又怎樣?”
李小刀裝出悲憤的神色:“你知不知道她是個風塵女子?!”
梨月心頭一顫,“風塵女子”這四個字,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恥辱。她自己尚且難以忍受,就算他無法接受,她也無話可說,卻只聽身后傳來堅定而又溫暖的聲音:
“那又怎樣?我愛她。”
李小刀微微有些趔趄,忽而悲痛地仰天大笑起來,眼中竟也能像模像樣地擠出幾滴眼淚來。
“我又哪里比不上一個風塵女子?”說著,悵然若失地低下頭,忽而又狂笑起來,“既然你那么喜歡她,我便殺了她!我倒要看看她死了,你還能去愛誰!”
說著,抬眼間竟流露出幾分狠色與殺意。
尚未等梨月反應過來,那鋒利的刀尖攜著凌厲的刀風,便以直逼她的眉心。那刀風無與倫比的凌厲,幾乎無可抵擋。須臾間,梨月的眉心便被那凌厲的刀風逼出幾滴鮮紅的血來。她們二人功力懸殊,梨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沒有反抗的余地。
她閉上眼,那一瞬間,沒有千思萬緒涌上她心頭,有的,只是兒時無憂無慮的日子,和身后那個溫暖有力量的少年。
她聽見了尖刀刺入體內(nèi)的聲音,可她卻沒有感到分毫的疼痛。她驚愕地睜開眼,眼前的少年直直倒在她懷中,胸口滾燙的鮮血噴涌而出,不過片刻便染紅了她整片的衣衫。
他掛在她耳邊,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呢喃:“我說過,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李小刀見勢不對猛地收刀,可為時已晚。
少年的衣衫已被染上血色。她看著女子手忙腳亂地捂著少年的傷口,流著眼淚語無倫次地說著:“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出事的……”
可少年躺在女子懷中,眼中沒有絲毫的痛苦與不甘。
李小刀她一點一點顫抖著向后退,臉色慘白,盡是失望與錯愕。眼眶中的血色已經(jīng)分不清的是對面前二人的還是對自己恨。
她一邊搖頭一邊喊著:“不可能!這不可能!”
卻又不敢面對眼前的情形,轉(zhuǎn)身慌亂地逃離了這里,消失在了杏樹林深處。只留下了梨月與江南葉二人。
彼時夜風微涼,梨月早已熄滅的心火不知何時起又熊熊燃了起來。
她心中忽得想起一個堅定而絕望的愿望:
“若他這次活了下來,她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天才小夜年
鎏砂樓,全員影帝。 渣男會受到譴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