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會兒后,南夕拉起簾子,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塞到被子下。
“爸,這里是一萬塊錢,您收好了?!?p> 南國伸手進去捏了捏信封,看著她欲言又止。
“一會兒阿姨她們回來,我會再拿五千給她,這一份您一定自己收好了?!蹦舷τ謴娬{了一遍,然后幫他把錢放進了柜子最里側的包里。
“好?!蹦蠂粗α诵?,沒有拒絕。
“南夕來啦?”
“阿姨,我還有事,這錢您先收著,有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南夕把裝著五千塊的信封塞到了阿姨懷里,轉頭和南國打了聲招呼,然后起身準備離開。
只是在出病房門前,南夕鬼使神差般回頭問了一句話:“爸,我小時候那次大病住院,您有沒有想過放棄我?”
病房內一時靜寂無聲,就連鄰床的叔叔阿姨都轉過頭打量起來。
南國抬了抬手,嘴唇微張,像是要說些什么時,卻見女兒笑著搖了搖頭,“好好休息,我走了?!?p> 南夕心情低落的走到醫院門口就接到了柯蕓馨女士的電話。
“喂,媽?!蹦舷φ驹诼愤吙粗嚵鞑幌⒌慕值酪粫r猜不透她老媽這個電話的目的。
“你爸住院了你知道嗎?”
南夕愣了愣一時沒有說話。
“我聽說是做了個小手術……”
“我知道?!?p> “這就是煙酒不忌的……你說什么?”
“我剛從醫院出來,我爸已經快出院了。”
“哦,你知道就行……當初他都不管你你現在去看他干什么?”
南夕剛想再解釋點什么時,聽筒里卻已傳來忙音。
這一幕多么似曾相識啊,只不過當初的她卻什么都不知道。
“南夕,你知道你爸又結婚了嗎?”
“還生了個小姑娘?!?p> “可惜了,他家一直都想要兒子。”
“你爸找的那個女人……”
“嘀——”記憶洶涌而來尚未完全退卻,耳邊便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喇叭聲。
南夕恍然抬頭,卻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下了臺階,而眼前這輛車正打著右轉向燈想要??柯愤叀?p> “你怎么回事?!張著兩只眼睛不會看路的嗎?”司機伸出頭大罵道。
“不好意思。”南夕微微鞠躬表達歉意,然后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身后司機不依不饒的罵聲還在繼續,可她卻一個字都不曾聽進耳中。
不知道這么恍恍惚惚的在花都城市地標下站了多久,雙腿似乎已經麻木,眼神呆滯發澀,就連脖子都僵硬時,面前卻有一雙鞋進入到視野中不再挪開。
“終于找到你了?!标虛P擔心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將南夕早已出走的神魂一點點拉回身體。
“你怎么找到我的?”坐在車里時,南夕總算緩過來些,認認真真的看著他問道。
“噢,我先問了明夢,她說你不在工作室,我就想起你爸爸還在住院,只是上去的時候阿姨說你早就走了,我本來打算吃點東西再跑其他地方找一找的,就看見……你站在牌坊下。”
“謝謝你?!蹦舷κ栈啬抗?,低著頭眨了眨眼忍下淚意。
“不,不用謝的?!标虛P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頭發笑道。
把南夕送到工作室樓下時,晏揚本想問問她要不要吃什么,卻被南夕突然的一句話驚得把所有想說的都咽了回去。
“我家的情況,你應該也看出來一些了吧?!蹦舷D頭看著窗外,聲音低低弱弱,甚至連尾音都有些飄忽。
“你一直問我為什么不談戀愛,我想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對好意的排斥和為難。”
晏揚靜靜地靠著椅背看著她,聽著她說出那些深藏心底的事情。
“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離婚了,一直跟著媽媽長大,在小學的時候因為我媽創業忙,經常有應酬徹夜不歸,那個時候剛剛搬了新家,一個比之前的出租屋大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我一個人在家,怕黑,就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有一天被我媽發現,她問我‘為什么要全部打開?浪費電不知道嗎?敢情不用你交電費?’于是從那以后我只敢開自己在的那一間房的燈,甚至不開燈。
可是黑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我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打過幾十個電話給我媽卻一直沒有人接,而我也不敢給我爸打,因為我也不確定打這個電話到底有沒有用,會不會讓他們吵得更兇,所以最后我都是哭著睡著的。
現在我已經習慣了黑暗,甚至喜歡黑暗的環境,因為我的情緒、痛苦都藏在那些年的黑夜里。
我知道我媽很不容易,也清楚我爸偶爾的關心只是因為他的小女兒還太小,我不能說完全沒有怪過他們,可是說到底我也沒有立場和資格去怪他們。
我從小聽著他們的挑撥,互相說對方的不好,我不知道他們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我什么也沒說過,什么也不敢多想。
直到大二的有一天才突然聽到我媽說起當初他們結婚后的一些溫馨的事情,那時候才想明白,兩個人如果真是恨慘了對方又怎么會決定結婚生子呢?可是在那之前的十多年來,我一直都以為他們是迫不得已才結婚的,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p> 車廂里恢復安靜,南夕垂著頭沒有說話,晏揚也只是抬手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所以她不敢接受別人的好意,是擔心有朝一日也會走到這一步,更擔心于那些藏在好意下的丑陋突然被翻到臺面上來。
因為擔心不曾到來的結局,干脆便掐斷了一切開始的萌芽。
“南夕……”
“晏揚,謝謝你聽我說這些,但是現在我想一個人先靜一靜,可以嗎?”
晏揚嘆了口氣,在她腦后揉了揉,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需要給我打電話。”說完便下車離開了。
南夕一直低著頭,任由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衣服上。
車內相對隱秘的環境正是宣泄情緒的好地方。
這一次,她像是把過去種種都丟在了這場哭泣里,把所有的不解、疑惑、怨恨、不甘,統統留在了此刻,就像眼淚留在衣裳上的水痕,一滴一圈重重疊疊,卻總會干涸。
收拾好情緒下車上樓的南夕,雙眼紅腫酸澀,有著放下一切的松快。
只是打開家門時,對上滿地衣服里神情絕望的明夢,好不容易定下來的心突然又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夢夢?怎么了這是?”南夕走過去,看著她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腫眼睛,一時間腦子里閃過了N種想法。
“你別嚇我啊,到底怎么回事?”
明夢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抽噎著半晌后才心疼的問道:“你的眼睛怎么也那么腫?。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