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離開這個酒店回另外一個酒店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一部電影:《美國麗人》影片結尾時,中年的Lester終于如愿以償的褪下夢寐以求的她女兒的朋友——Angela的衣服,可最后卻選擇了放生。
我為什么要放生小七?是害怕無法拒絕她提出的帶我走的請求?還是強烈的負罪感把我情欲的沼澤拖出來?抑或是自以為通過自己的力量抓到了鹿,最后卻知曉這僅僅是一只垂死的鹿?我無法知曉。總之,這個放生的決定有點突然,我甚至有些后悔。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好,腦海里總浮現小七帶的那個耳機。小七是個聾啞人,那么,她帶著的耳機?只是為了掩飾自己是聾啞人,避免路上的孩子跟她吹口哨、搭訕?
迷迷糊糊中天就亮了。上午參加了集體活動活動——參觀建川博物館。下午,參會人員就地解散,我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大巴回到賓館,我便騎車自行車去了寬窄巷子。最后一天了,我要置身在成都的塵土中,去感受她,去體驗她。
我和夏靜在巷子的一頭碰的面。那天,夏靜穿了一身肉色的連衣裙,顯得膚色潔白嬌嫩。她說今天來了一個特別適合談戀愛的地方。寬窄巷子是成都很有民俗特色的地方,這里到處洋溢著文藝的氣息,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手工制品和各種各樣的美食小吃。
周末是讓人心情愉悅的,夏靜比那晚見到時的氣色更好。我和夏靜十指緊扣,穿行在寬巷子上,又行走在窄巷子里,我們吃了烤肉串,我們還去看了川劇的變臉表演。我說,中國城市里這些地方同質化嚴重,好像哪里也都差不多。她說,怎么會差不多?別的地方會有手工制品和美食,可是,會有我嗎。
我悵然一笑。
后來,她說要帶我去看看不同質的地方。于是,我們離開寬窄巷子去了三圣花鄉。三圣花鄉在成都的近郊,是一個以觀光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為主題,集休閑度假、觀光旅游、餐飲娛樂、商務會議等于一體的休閑度假勝地,是成都新農村建設的典范。那天下起了雨,夏靜把遮陽傘遞給我,我們共撐著一把雨傘,走走停停。我們立在煙雨中,看成片成群的花朵。雨下大了,我們到一戶人家避雨,看到了一張桌子上有個黑板,歪歪斜斜的寫著: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躲過雨的屋檐。我倆相視一笑。
我回憶起在長沙是怎么認識夏靜的。
有個女孩華美說給我介紹一個女朋友,叫安琪,我去了安琪的大學,我們一起去爬山。那時,安琪帶著夏靜出來;后來,我又約安琪吃飯,安琪又帶著夏靜出來。過了幾個月,安琪說不要繼續約我了我們不合適。后來,我去了火車站送夏靜。
再后來,過了好幾年,有次,安琪和我聊天,她告訴我說:大學的時候,夏靜第一次見你,就說你很帥,說話的方式很特別,兩年后還讓我給你的聯系方式,我沒有給。
夏靜說,我試著找你在安琪的空間的痕跡,可是沒有找到。我對夏靜說,你不知道,那時候,比起安琪,我其實更喜歡你。
我說的并不是甜言蜜語,是真的。那時,安琪披著主角光環,可卻總也擋不住我察覺到的夏靜身上的光芒。只是,那時候認為,被人介紹給安琪,突然移情別戀B安琪的閨蜜,是個很丑陋的故事。聽到這里,夏靜輕輕的把頭靠著我的肩上。雨停了,太陽又出來了,陽光灑在我們的臉上,感覺時光就此被定格。
她說,那時我們都好傻。我說,造化總是弄人。
離開三圣花鄉,我們去了春熙街。那里熱鬧、繁華,是成都最有活力的商圈之一。她帶著我去特產店買了夫妻肺片、雙流兔頭,還有火鍋底料。我們從春熙路到鹽市口再到人民商場,我們相互給對方拍照片,然后再互發給對方,但是,那天我們誰也沒有提出我們應該拍一張合照。
晚上,我們沒有去吃火鍋,我們到了好望角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廳吃了西餐。夏靜跟我傾訴了很多在浙江的點點滴滴,她說那個男人就知道打游戲,通宵徹夜不眠不休的沉迷在那上面,剛開始他還上班,后來干脆連班也不上了。她開始吵,后來就不吵了。因為吵什么都沒有改變。有一天下班回來,屋子里還是一堆煙味,他的幾雙臭襪子散落在沙發上,剛吃完的外賣飯盒丟在茶幾上,他滿眼血絲的盯著電腦屏幕——那是他逃離這個世界的精神倚靠。那一刻,夏靜突然明白她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她收起行李走了,他的丈夫握著鼠標甚至沒有察覺她是拿著大大的箱子走掉的。
說到這里,兩行淚水從她的眼里滑落。我隔著桌子撫摸著她的手,說,一切會過去的。她說,是的,都過去了,來成都,工作比以前辛苦,但是我的心靈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后來,我們回到了玉林西路。
小酒館門前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許久后,擺輪到我們,我們進去喝一杯。夏靜暈乎乎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但是,她沒有醉。酒給我的感覺很好。
后來,夏靜牽著我的手出了酒吧,我們拐進了對面的胡同。我們走進了那扇前天晚上她把我隔離在外面的大門,她說我可以上去樓上。
進了她家的門,在漆黑的房間里,她牽著我的手穿過客廳。我說,怎么不開燈。他說,不想你看得清楚,會不好意思。
接著,進了臥室,她依舊沒有開燈。我被推倒在寬大柔軟的床上。她說,這是逆推倒。我說,命運的安排,你不得不推倒。
那天晚上,我們彼此慰藉,我感覺整晚都沒有入睡。我們聊了很多很多。
早上,夏靜起來給我做早餐,我們一起吃。夏靜說我昨晚的睡姿像個孩子--蜷縮在母體里一樣,發著微微的鼾聲。我說,我缺乏安全感,很少能仰著酣睡。她點了點頭,就再也沒有說話。她按下一下她桌子上的復古留聲機,那首歌又響起:
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
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
余路還要走多久你攥著我的手
讓我感到為難的是掙扎的自由
分別總是在九月回憶是思念的
愁深秋嫩綠的垂柳親吻著我額頭
在那座陰雨的小城里我從未忘記你
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
她從始至終沒有說可否帶我走,也沒有說我可否留下來了,也沒有提任何關于未來的詞語。我們一直沒有言語,直到我提起行李告別。我想說點什么,可是她摸了摸我臉,再幫我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說:不一定非要儀式感,你也不一定非得說什么,命運會安排好一切。
臨上飛機,收到冬如發來的一條短信:孩子說想爸爸,明天六一兒童節,你帶她出去玩吧。
在飛機上一覺睡醒,空姐正在播報: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廣州白云國際機場,外面溫度27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
我彷若從夢境回到了現實,繼續著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