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蛇
臘月十一。
“爹爹,娘親,我出去了。”
“寧兒,快來,試試娘給你做的這件新衣服合不合身。”
“不!要!叫!寧!兒!娘,爹爹說明年五歲,就可以讓我習武了,我早就不是什么三歲小孩啦。”
江寧頓了一下,好像想到什么。
“有了,馮叔都叫我江小子了,娘,你也叫我江小子吧!”
“好了好了,娘不說這個了,你今天不是要去捉兔子嗎?快快去吧,記得回來早些,晚上還要給你過生辰呢。”這話里已經(jīng)帶著笑意了。
“是了,你今晚不是還要做什么油,蒸什么糕嗎,莫要誤了時辰。”江萬里渾厚的嗓音傳過來。
“是蛋糕和奶油,奶油娘已經(jīng)給你發(fā)好了,就等著你晚上回來,我們一起蒸蛋糕,快去吧,寧~兒~。”女子沒忍住,掩嘴笑出了聲。
“對了,把娘給你做的小布包帶上。”說著就把一個繡著朵粉紅色小花的包裹給江寧遞了過去。
“娘~~~~~~~~”
江寧憤憤然轉(zhuǎn)過身,不過還是把那個略顯騷氣的包接過來,馬上要出門。
一到大門口,江寧就發(fā)現(xiàn)自己過不去。看著這齊胸的門檻,一狠心,正盤算著翻過去,兩只大手就從他肋下伸出來,將他舉著過了門。
演技真好!多走出幾步,直到旁人看不見,江寧在心里這么想,差點要揮起小拳頭。
為了不讓父母親擔心自己早熟,他也是煞費苦心。想到這里,他自己都有些感動。
從這遠遠望去,只看見個幾根木棍兒撐起白布的小面館。許是聽見聲音,面館后面的屋子也傳出腳步。
“我說江小子啊,今兒個你怎么來這么早,往常不都是過了晌午才來的。”那胖漢子從里屋走出來,還沒走幾步,肚子卻比腳先到了木門前,這就是江寧嘴里的馮叔。
“這雪還沒化,你看看這街上一個個的都窩在家里烤火,叔叔我本來也想著今天休息一日,不過看在今天是你生辰的份上,說吧,你想吃什么?今天敞開吃,不收你錢的。”
不用馮叔自夸,鍋里的香氣已經(jīng)勾起了江寧肚子里的饞蟲。
可他想著等會可能要劇烈運動,以防萬一,趁馮叔不注意,丟下一句“我先走了”和一句“回來再吃”就跑出攤子去了。
馮叔話還沒說完,那江小子就風一般溜走了,他也感慨這當?shù)锏男恼娲螅臍q的孩子,能老成到哪去,真就放心讓他一個人出門?
江萬里在家門口站著,眼看著江寧沿著街跑出半里路,才遠遠的跟上去,順路還與馮剛打了個招呼。
要是讓江寧看見,大概要覺得父親操心過度了。
可是他沒有,他正忙著給自己手腳上套皮套子,墊上鐵片,既防刮蹭,也防咬抓。
“好不容易再活一回,當然要過的快活些!”其實他并不抱太大希望,主要是來檢查檢查自己設(shè)的陷阱。
鎮(zhèn)子后面就是幾座連著的小山,稀稀疏疏長著些樹,小山雖小,卻是五臟俱全,什么蛇兔鼠狐這山上都有。
靠近有小刀刻痕的那棵樹,江寧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朝那雪洞跑去。
“到底會是兔子還是野雞呢?說不定是條蛇呢!”江寧雖然心里歡快,但還是用胳膊擋著臉,慢慢的才把頭伸向洞口。
然后發(fā)生了一件令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事。
洞里沒有兔子,沒有野雞,沒有狐貍,也看不見蛇,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江寧先是愣了一下,隨后借著雪的反光,才看清楚這個身穿猩紅雪衫,頭發(fā)扎成倆丸子的漂亮小姑娘,臉已經(jīng)凍得通紅,眼睛里還帶著害怕。
“蒼天吶!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只是個四歲的孩子啊!”
江寧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見分裂的自己的時候,心里有太多的話想說,但看到小姑娘的眼睛,也只好趕緊把話壓下去了。
江寧伸出手,就要把小姑娘接出來,問問她家住哪里,名字又叫什么,身體也隨著向前傾。
光從側(cè)邊進來,突然顯現(xiàn)出黃綠色的鱗片,洞里蜷著一條長蛇!
江寧立即做出手勢,要小姑娘別出聲,又急急把她抱出來。
退出洞口幾步,江寧開始思考對策。
想起蛇神經(jīng)的結(jié)構(gòu),又摸到包里捉蛇的套子,他只覺心中大定,一心要為民除害。
可江寧又覺得自己雖然天生神力,但也不必以身犯險。想到這里,他頓時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退開幾步,抱著小姑娘的江寧,看了看四圍,果然在雪地里發(fā)現(xiàn)了那個有半棵樹高的人影。
“爹~~~~~!”
江萬里從樹后面走出來,只當什么都沒發(fā)生。聽江寧簡單說了幾句,接過刀就走進洞里。
只見他一把抓住蛇頸子,那大花蛇眼睛立刻瞪得滾圓,正欲有所動作,江萬里手起刀落,長蛇登時身首異處,只有身子還抽抽幾下。
大概放放血,江萬里就抗起蛇往家走了,臨走還不忘提醒江寧帶小姑娘去吃點兒東西。
看著父親幾倍于蛇的胳膊,江寧只覺得比起蛇他更像野獸,心想大花你也算死得其所。
小姑娘實在是受凍了,又餓了一兩天,靠江寧背著,好一會兒才到了面館,馮叔看著卻像一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江小子……嘿!好家伙!你這小子!怎么背個這么漂亮的女娃子回來!”江寧立即讓他別太大聲,怕嚇著小孩子,簡單又解釋了幾句。
“嗨!我就說你爹剛怎么扛著條大蛇過去了,還讓我來問你,不說了,快來嘗嘗看是我這好吃,還是你上回教我做的‘方便面’香,挺好一面,為啥偏偏叫個這名字,聽著和出恭似的……”
江寧卻是來不及聽這些話了,他早就等不及了。端到他面前的,是一碗骨湯面。馮叔看他實在餓壞了,又給他端上一碟烤雞肉,蓋上張煎蛋,江寧立刻大快朵頤起來,一口面一口雞肉,鮮美濃郁,著實美味十足。
小姑娘面前的是一碗陽春面,也實在講究。面湯是雞湯,將油舀出來,面條爽口彈牙,又以蔥蔥點綴,不可謂不是回味無窮。小姑娘也自然停不下嘴,江寧便在旁邊監(jiān)督她慢點吃。
“怎么樣?”江寧問道。
“好吃!”小姑娘豎起大拇指。
“嘿!女娃子真有眼光,我給你說,我這面可是……”
“打住!小妹妹剛凍了一兩天,又餓了一兩天,我得趕緊帶她回家去暖和暖和身子,有什么話明天再講。”
“真是!人家想聽我還不告訴呢,還不是看在你小子的份兒上!”他頓了一下,又說道“唉,上了年紀果然是婆婆媽媽的。好了好了,你們快回去吧。”
幾經(jīng)折騰,江寧終于回到了家。母親見了那條蛇,著實擔心的緊。若非江寧和小姑娘回來的早,幾乎就要脫著病體和江萬里出去找了。
小姑娘年歲比江寧還小,凍了一兩天,頭腦昏昏,身體倒健康,無什么大礙。
雖說女孩子早慧,但這時也忘了自己家住哪里,名字叫什么,身上也未帶何信物,只穿了一件雪衫和里邊的緞子衣服,看著像大戶人家的孩子。
問她是怎么到洞里去的,也不愿說,眼睛像要流出淚來。
這屋里的人都見不得哭,見不得女子哭,見不得小孩哭,最最見不得小女孩子哭。
于是大家決定有空再問,暫時收養(yǎng)著,以后多留意城里是否有尋人告示。
“既然到我們家來了,就得起個姓名,寧兒和他爹姓,你就和我姓吧,叫什么呢?”鈴蘭也歪著腦袋想。
“花!小名就叫花兒!臉蛋紅撲撲的,就像朵大紅花兒!”窺見小姑娘的表情,江寧立馬改口:“漂亮!漂亮的大紅花!”
看著小姑娘挺滿意,名字算是定下來了。鈴蘭又溫聲道:“以后要是吃的穿的有缺的,只管與我們說。”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說:“寧兒以后要是欺負你了,就和他爹說,我下不去手,他爹可顧不上這些。”
“我們夫妻一直也想要個女兒,在我們家這些日子,要是不嫌棄,也可以喚我一聲娘,叫萬里一聲爹爹,喊寧兒一聲哥哥。”
女孩子畢竟早慧,把話里的意思也聽懂了五六成。又是挨餓受凍了一兩天,小孩子心性本就純良,聽到這話,撲到女子懷里就哭了起來。
良久,花兒才從女子懷里慢慢的爬起來,輕輕軟軟的叫了一聲‘娘’,一聲‘爹’和一聲‘寧兒’。
鈴蘭很欣慰。
江寧仿佛中彈。
江萬里感動的一塌糊涂,就要給江寧腦門一巴掌,嘴里還說著“你這小子”一般的話。
“還不是我?guī)Щ貋淼男」媚铩!苯瓕幵谛睦锿虏郏皾L翻躲過了這一巴掌,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掌風,心想還好我技高一籌。
很快的,日子臨近黃昏。
母親和花兒在廚房里搗鼓大蛇,去蒸蛋糕時他還特地瞧了一眼,好家伙,蛇長少說兩米,他都為自己的謹慎慶幸。
父親在后院練拳,照他的說法,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
“大花蛇,黃又黃,褪去鱗片臥鍋中;放完八角放香葉,煙熏香溢滿腹胸。”沒什么事情做,江寧蜷在椅子上哼歌。
“就是不知道那蛇膽吃了會不會內(nèi)力大增。”江寧思緒發(fā)散的想著,考慮唱個“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應(yīng)應(yīng)景。
“寧兒,今日是你生辰,這蛇肉你想怎么吃,蒸還是炸?今天一種,明天就是另外一種。”廚房里傳來母親的聲音。
“今天晚上……”江寧難以抉擇。
“今天晚上我們吃……”
“鐵鍋燉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