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燼說，樓沖不是好人。

　　這讓楚云不免想到了曾經原榮提到的故事。

　　樓沖與原榮是一輩人，也就是說，五十多年前嘲諷原榮，與官府勾結欲吞并原家的也是樓沖。

　　五十年的時間，確實足以讓人性情大變，而令楚云對樓沖未起疑心的另一原因是樓家為民請愿，名聲大好。

　　可玉燼的話，也不會有錯。

　　樓沖此人，疑點重重。

　　吃過午飯，正要出門查訪，忽然有信鴿傳進姑蘇城，飛入樓家府苑。

　　拉下信鴿腳上捆綁的信條一看，竟是京城來的。

　　“姑蘇樓氏，為民殫精竭慮，朕心甚慰，感念良多，特賜樓沖赴京，任通政司參議。”

　　樓沖怔怔死盯著這封信，信上還蓋著皇帝玉璽，真真切切。

　　大廳沉默良久，樓沖笑了，仰天長笑，近百之人仍然中氣十足，跪下謝恩：“樓沖接旨！”

　　這短短四個字，卻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楚云看到，樓沖眼眶，有淺淺水珠，淌進褶皺的眼角。

　　姑蘇大多是讀書人，功名取仕是他們最大心愿，就如現代人通過高考改變命運。

　　路途艱辛，心中光明不滅。

　　楚云覺得能夠跟樓沖狠狠共情了。

　　“讀書不易，樓老爺受到賞識，也算圓滿。”楚云笑著祝福。

　　黎遠書與權姝皆為他感到高興。

　　只有玉燼，抱肩冷嘲，“對樓老爺來說，讀書還算容易，只是傳播自己美名是不容易的。”

　　這大好時候，玉燼非得嘴賤添亂，楚云伸出胳膊肘推了推他，示意他閉嘴。

　　這下玉燼不說話了。

　　而樓沖本一臉喜色，被玉燼狂懟之后，臉色躊疑地又看了他許久，“這位仙君，可是哪里見過？”

　　楚云知道，五十年前他們打過照面，可畢竟五十年過去了，要再記起來也不容易。

　　她攔在玉燼面前，“我師兄在昆侖修煉，從未下過山，樓老爺怕是記錯人了。”

　　“也是。”樓沖將信將疑地點頭，轉了話頭，“我如今要攜一家老小進京赴職，約莫三日便啟程，幾位仙君若是不嫌棄，一直住下便好。”

　　黎遠書搖頭，“不必麻煩，我們仍住客棧，一切都方便。”

　　“一切由仙君自主。”

　　樓沖此刻也無意在此，急著去后院囑咐，收拾行李，準備進京。

　　他一個近百歲的老人，平時走路不急不緩，而現在，由管家攙著火急火燎地走向后院，可見心情充裕到了極致。

　　白日的姑蘇大街上人聲鼎沸，擁擠打鬧，被感染的與未感染的交錯在一起，看不出任何不同。

　　一派民風淳樸景象。

　　正當五人在大街上尋人問夜里異樣的時候，府里的師兄們忽然跑了出來，他們面色急切，將楚云他們引到一個偏僻弄堂里，壓低聲音，“我們方才練劍，看到管家鬼鬼祟祟路過，便跟他去了東院，看到了...腐尸！”

　　“腐尸？”楚云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

　　“是。”一位師兄重重點頭，面容焦慮驚恐，“有約莫二十多個腐尸，在東院一個墻厚三尺的倉庫內，這倉庫通到地里，約莫三丈深。那些腐尸，便在其中，張牙舞爪。”

　　楚云只覺得全身森然，方才還與他們一派和諧情景的樓沖，居然很有可能就是腐尸案的幕后之人！

　　樓沖！

　　這個看上去慈祥睿智的儒生，到底有著怎樣的兩副面孔！

　　那師兄冷靜描述，“腐尸案與樓家脫不了干系，我們不如再回樓家，先去盤問樓家下人。”

　　黎遠書搖頭，“不可，如此太過張揚，必定打草驚蛇。”

　　楚云從沉吟中回神，抬頭看著浩浩蕩蕩一道出來的二十多人，又問：“師兄，你們出府可順利？”

　　“順利算順利，不過遇見了幾個小丫鬟，在大堂還見到了樓沖，他在喝茶。”

　　也就是說，樓沖看到他們二十多人火急火燎出門的模樣了，按他城府，必定已然懷疑。

　　而且，在之前他似乎對玉燼也有疑心。

　　“我們還回樓府嗎？行李還在那里。”

　　綿里藏針比撕破臉皮更為可怕。

　　樓府不能再留。

　　其中腐尸，也要查清。

　　“我去樓府拿行李，你們回客棧。”

　　玉燼拉住楚云的手，讓她停步，“天色已晚，不宜再去，諸位的行李已到客棧，先回客棧，從長計議。”

　　乾坤之法，斗轉星移。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紛紛感嘆玉燼法術高深，自愧不如。

　　只是有一個問題——

　　天色不晚。師兄們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天，也就未時模樣，將要進入申時。

　　魔君莫非是有事不能耽擱？

　　不過不管如何，樓府危險重重，是去不得了。

　　昨夜能夠安然度過，也算是幸運。

　　“樓沖說，三日離開，如今被他察覺出異樣，必定要提前。樓家聲譽在姑蘇極好，我們貿然去說，只會讓人覺得是我們信口胡說。所以，我們務必趁著這兩日，去樓府查探。”黎遠書緩緩分析，看了眼楚云，“師妹，你我今夜去樓府一看。”

　　腐尸雖然極難抑制，可動作遲緩，逃開他們還是比較容易的。

　　黎遠書此計好是好，只不過——

　　“不可。”

　　“不可。”

　　玉燼與權姝異口同聲。

　　玉燼看了權姝一眼，權姝害怕地后退到黎遠書身后，“師兄...”

　　黎遠書看向玉燼，“你有何事？”

　　玉燼側頭瞥了楚云頭頂一眼，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衣襟，漫不經心道：“我與楚云，今晚...”

　　“二師兄，我們確實有事，不如讓...”楚云忙打斷玉燼的話，可接下去又不知該說什么。

　　她的修為與黎遠書算是最高的，讓師兄們替她前去實在是冒險。

　　楚云抱歉地看了玉燼一眼，心里嘆了口氣，道：“二師兄，那我...”

　　“曲良與你一道。”玉燼淡淡吩咐，定下此事。

　　“是。”曲良唯玉燼的命令是從，立馬領命。

　　曲良的修為，比她高上不少，讓他與二師兄前去，楚云十分放心。

　　不過，師姐有什么事？

　　在客棧，權姝紅著臉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二師兄本說今晚教我劍術心法最后一重，是我有些貪快了。”

　　看著權姝難得通紅的臉，楚云心下暗笑，師姐這臉，以前只在撒謊的時候會紅透，如今提到二師兄，也會通紅。

　　等等。

　　楚云忽然想到了。

　　原書里，給了權姝一個“父親死后一病不起”的結局，而黎遠書則是“喪妻之后”當了個閑散王爺。

　　如此看來，權姝與黎遠書是官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