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么事？”有說話聲音傳來，眾人稍稍放松了警惕。

　　剛剛還在沖南昭叫囂的韓光，捂著眼睛沖說話的人，有些虛弱地答道：“顏將軍，這婊子拿東西傷了我的眼，老子寧可不睡了她，也要殺了她，肅王殿下不是也說過么，讓我明天就砍了她，我等不到明天了。”

　　而與眾人對峙的南昭，此刻也看到來人，正是肅王手下被稱呼顏將軍的白衣男人，圍攏她的火把，照亮了戈壁的夜，在這火光中，南昭真真切切看清楚了他的面孔。

　　這是個好看的男人，一瞬間，她在腦海中閃現阿媽曾經教過一個詞，溫潤如玉，這人就是給她溫潤如玉的感覺，可他卻助紂為虐，為那暴君做事，當下南昭就又握緊了自己的骨笛，她唯一的武器！

　　看著滿臉是血的韓光，白衣男人皺眉說道：“韓光，先讓郎中給你包扎了傷口去。”

　　“可是，將軍，小人要殺了這個賤人！”韓光堅持要先殺了南昭，因為此刻的他，已然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居然被個霍爾族女人赤手空拳給弄傷了。

　　“韓光，你若是有命，多少人殺不得，可若耽誤了救治，你豈不是要為這女人陪葬了？”白衣男人聲音一直平和，但卻帶著讓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于是，韓光就不再說話，任由幾個士兵扶著他先行離開。

　　看到白衣男人支開了韓光，南昭仍舊緊握手中的骨笛指向眾人，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可是她不想束手就擒，她要讓這些漢人們都知道，霍爾王的女兒，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你膽子倒是大得很！”白衣男人沖著南昭說道，語氣里似乎還有些調侃。

　　極端的恐懼與憤恨，是她今晚經歷的一切，此刻與眾人對峙中，她握著骨笛的手指，其實還在不停的顫抖，而眼前這人，像是在看一場有趣皮影戲一般，她知道漢人們都愛看戲，不然也不會有漢族藝人，帶了好多箱的皮影戲去木靈寨，可作為這場戲的皮影玩偶，南昭恨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見南昭不說話，只是充滿戒備地看著自己，于是白衣男人也像沒了興趣似的，沖著圍攏士兵們吩咐說：“先別殺她，抓住關起來，肅王殿下此刻歇下了，要殺她，也要稟明了殿下再殺。”

　　聽了他的話，還未等南昭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被人從背后撲倒在了地上，隨即那些士兵們，就將她扔進一個大囚籠中。

　　在這散發著惡臭味的囚籠中，南昭卻松了口氣，搖晃著爬到了角落里坐下，也就在這一刻，終于不必擔心，會被韓光那樣的人給侮辱了，她這會兒只覺得渾身疼痛，今天新換的長袍也破爛不堪，身上有數不清的傷口。

　　一晚上的恐懼在這一刻被釋放出來，她打了會兒哆嗦后，然后摸索著，從懷中掏出阿媽做的手帕，還好沒有被弄丟，將手帕放到臉頰旁，她似乎還能感覺到阿媽的氣息，這讓她心里有了些許的安慰，隨后她就開始平靜下來，將那手帕小心的放回自己的懷中，頭靠著牢籠，看了看漫天的繁星，想：明天會是個好天氣，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個好天氣。

　　在那美麗的星空上，她似乎可以看到阿媽的音容笑貌，還有弟弟，想起弟弟，她突然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他纏著自己教他學騎馬打獵，可是她一直擔心身體孱弱的弟弟，承受不來馬匹的顛簸，寧可他只是安靜的坐在家中，隨著阿媽看書寫字，因此都沒有好好教他，她嘆口氣想，這輩子，大約也沒有機會了。

　　肅王的軍帳中，聽到外面傳來的嘈雜聲，已經入睡的李臨淵，猛地抽出放在床頭處的長劍，速度極快的跳了起來，沖著門口伺候的貼身侍衛金無言問道：“外面什么動靜？”

　　“王爺，是今天來的霍爾族女子。”

　　聽了金無言的回話，李臨淵皺起眉，那個敢跟他對罵動刀子的女人，究竟又鬧出了什么動靜來，當下他就將金無言叫進來問話：“那賤婢又怎么了？”

　　看到平日里本就面色冷寂的王爺，此刻只穿了寢衣坐在書案前，想來是被剛剛的吵鬧聲弄醒了，金無言隱隱有些膽顫的回說：“王爺，那霍爾族女子，將韓校尉的眼睛給戳傷了。”

　　“弄傷了韓光的眼睛？”李臨淵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他記得那霍爾族女子被韓光拖走的時候，是手無寸鐵的，而韓光也是彪悍的兵勇，怎么就能被一個瘦弱的女人給弄瞎了眼睛。

　　“人呢？”他隨即又問道。

　　“回王爺，韓校尉的眼睛已經由郎中包扎過，說是那只眼不中用了，而那霍爾族女子，已經被顏將軍下令關進了囚籠，等王爺您明日發落。”

　　聽到這里后，李臨淵揮手示意金無言出去，而此刻被吵醒的他，已然全無睡意，于是獨坐書案前，端起桌上一杯尚算微熱的殘茶喝了一口。

　　想到自己身兼安北都護，戍邊已有兩年，此次回長安也不過待了個把月，就又被父皇派遣回涼州，順道清理這一路上不安分的異邦。

　　他行軍打仗，向來是尊崇勝者為王的，從沒有什么道理可講，無論陰謀陽謀，只要能贏，他就要去做，遇到不服，殺一儆百也是常有的事，來到霍爾族領地前，他與依族大戰一場，擅長在林地間攀爬奔跑的依族人，很是讓他的軍隊吃了些苦頭。

　　不過螳臂擋不住車前行的腳步，他最終殺進了依族的寨子里，而那依族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是決絕的性格，寧可全族自盡也不肯臣服于西唐，于是他就眼看著寨子里幾千人，拿起本族特有的刺刀，一個傳一個的死在了自己眼前，可他更狠，對方敢當他面死，他便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看。

　　確認全寨子沒了活口，他帶著兵士下山，看到血水順著寨子里的溪水，蜿蜒流下，染紅了奔涌不息的臧普江。也就是這鐵腕的殺戮，讓各個部族間，無不聞風喪膽，紛紛獻上貢品，表示永遠臣服于西唐的統領。

　　所以霍爾族土司，在百里外就開始恭迎西唐的大軍，除了按照他的要求，進貢本族最有名的戰馬外，甚至還主動獻上了霍爾族的公主。

　　公主他自然是不稀罕的，在這一路上，他見過不少異邦獻上的女子，她們都很美，可表情都是空洞木訥的，眼神像是等待屠宰的牛羊般，帶著對命運的妥協，那些女子都被他統統賞給了部下，而她們對此也是毫無異議的，也漸漸的適應了漢人的生活，除了有異于漢人的長相，其余同漢人女子沒什么分別。

　　可是這次來的霍爾族女子不一樣，她長的更像個漢人，性子卻烈的像是草原上，那最不服管教的野馬，如果到了要對霍爾族拔刀相向的時刻，他一定會先問一問霍爾族的首領，送這么個女人來，是為了顯示本族尚未完全磨滅的自尊心么？

　　想到這里，他的薄唇浮起一抹冷笑，自言自語道：“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