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臨淵看著火光下,這個周身包裹如同蟲繭一般的女人,她臉上已經滿是傷口和血痕,只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帶著獵人的警覺與機敏,正看向他的方向。
“你耳朵倒是敏銳的很。”他邊說邊走近了些。
看見是他后,南昭開始猛烈地掙扎起來,試圖想要掙脫開身上的牛皮綁縛。
“死到臨頭了,性子居然還是這么烈。”說話間,李臨淵騰空一躍跳上了車。
“我要殺了你。”周遭火把的映照下,她紅了眼睛。
不知為何,看到這霍爾族女子如此激烈地反抗,李臨淵倒是覺得自己心情好多了,面對她的威脅,他并沒有發火,只是不屑地說:“比起來要殺本王,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能不能活得過明天吧!”
而始終都掙脫不開的南昭,也漸漸平靜下來,帶了嘲諷的語氣反問他:“我擔心有用么?”
“沒用,反正都是要死,不過是本王喜歡看到獵物,在面臨死亡時候惴惴不安的模樣罷了。”他覺得這女人雖然丑陋又粗鄙,可是她很有趣,就像是這戈壁灘上,隨處可見的沙棘草般,帶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生命力,縱然狼狽如此的時刻,她卻沒有絕望。
而他的這回答,讓南昭更加確定,面前這男人,和自己同父異母的王兄仁增一樣,他們都一樣的暴虐自大又毫無人性,那她和這種人,自然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她不肯再說話,李臨淵不滿地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帶了審視的目光,打量她那張布滿傷痕的丑陋臉龐,搖搖頭說道:“不過,本王或許可以留下你的命,然后將你當做一條狗來豢養。”
這惡意十足的羞辱,讓南昭的眼神里,瞬間就蓄滿了殺意,她剛要一口唾沫噴過去,對方像是知道了她的意圖般,鉗制她下巴的手,越發用了力氣。
漸漸地,南昭臉色開始變得通紅,眼睛里已經帶了痛苦的神色,卻還是不肯發出一絲呻吟聲,李臨淵終于不耐煩地松開了自己的手,在她拼命大口喘息時,冷冷地說:“若是明天太陽下山的時候,你還活著,那本王就留你一條賤命。”
“若是,我,還有命,一定,要,殺了你!”剛剛下巴幾乎被他給捏碎了,此刻南昭拼命忍著痛,一字一句地沖著他說道。
“好啊,本王最喜歡馴服狼狗了!”李臨淵甩出這句話后,就跳下馬車向著營房的方向走去。
盯著他遠去的身影,暗夜里南昭的眼睛,也像此刻在營地外徘徊的狼群一樣,散發著狠厲的幽光。
夜晚戈壁灘的寒冷,讓牛皮收縮速度緩慢下來,縱然如此,南昭卻仍然能清晰的感受到周身的壓力,如同無數只的螞蟻,在一點點地啃噬著她的全身,暴君的女人說對了,這種駭人聽聞的死法,確實會讓人感受到世間最痛苦的時刻。
而此刻營地外的狼群,也發現了這個要死的人,它們不再漫無目的來回走動,而是齊齊地聚攏在一起,貪婪地望向牛車上的南昭。
南昭曾經獵殺過不少的狼,她知道,這種殘暴的動物,能嗅到獵物的恐懼,然后在對方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撲過來,不過此時的狼群,礙于燃燒的火把和時不時走來的巡邏隊,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在暗夜里匍匐著,時不時地發出幾聲低吼。
這難以言明的痛苦,讓她在渾渾噩噩中,看到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幻境,她像是真的變成了一只鷹,翱翔在藍天中,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見到自己想見的親人們。
天邊的啟明星亮起時,露水打濕了牛皮,讓南昭稍稍緩解了些壓力,掙扎一夜的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牛車正行走在戈壁灘上,目之所及仍舊是蒼涼一片,不過今天是個陰天,躲在云層后面的太陽,照射出的光亮,不再像昨天那般的刺眼灼熱。
天空上,只時不時的有一陣狂風裹挾著沙石吹過,在這干燥的天氣里,她臉上的結痂的傷口龜裂流血,感官開始蘇醒,那種蝕骨的痛癢,又開始折磨著她。
但隨著風繼續不停歇的吹來,她整張臉似都已經麻木了,最后只得無奈地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傳令官策馬而來,大喊道:“王爺有令,在此地搭營帳休整。”
這時間,南昭感覺風小了些,于是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此刻隊伍所在之地,是一處背風的小山丘后面,想來應該是急先鋒提前勘察到適合駐扎的營地。
而遠處的大地像是被籠罩在一件長袍里,狂風吹起的黃沙徹底遮住了太陽,天地間昏暗一片,如牛吼般的風聲在不停的撞擊著她的耳膜,戈壁灘上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沙塵暴,若是不盡快躲到遮蔽物下面,很快就會性命不保。
在這惡劣的天氣里,眾人也再無說笑聊天的閑工夫,營帳被迅速搭了起來,所有人都躲了進去,連戰馬都被帶到了臨時搭建的馬棚里,只有將死的南昭,孤零零的被丟在這黃沙蔽日的塵暴里。
當風聲開始變得尖利起來的時候,捆綁著她的立柱,再也承受不了這巨大的力量,瞬間就歪倒在了地上,而來不及反應的南昭,隨著立柱同時倒地,一下子就被摔暈了過去。
大帳中,李臨淵安坐在書案前,正在翻看著手中一本微皺的書卷,此時站立在他身側的顏漠說道:“王爺,看這鬼天氣,怕是要耽誤到達涼州城的時間了。”
他將視線從書上移開,側耳聽了下營帳外呼嘯而過的風聲,臉色卻依舊平靜如水地說道:“此時間正值春末,戈壁灘上的沙塵暴是常有的,今天在此處安營扎寨,明日再全力前行。”說完后,就又低頭去琢磨手中那本《左傳》。
而顏漠則有些心神不寧,一直不停地向著門口,那時不時被狂風掀起的帳簾處看去。
見此情景,李臨淵索性放下手中的書,對他說道:“顏漠,不如你陪本王對弈一局如何?”
“王爺,您知道的,從小臣下與您對弈,就從未贏過,如今心中不安寧,自然更加沒有什么勝算。”顏漠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聽了他的話,李臨淵倒是難得嘴角露出一抹輕笑,說道:“還未比試就先服輸,可如何做本王的將軍呢?”
這話讓顏漠臉上帶了些羞赧的神色,也就不好再推辭,很快,在一張普通的木制棋盤上,雙方各執一色,開始了廝殺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