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只有黑暗,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沒有。
沒有顏色,沒有氣味,沒有聲音,沒有實體,沒有溫度,一切生命能用來探知外界的手段在這里都被阻斷了,只剩下黑暗。
“嘀——”
機械的電子音就像是宇宙最初的那一場爆炸一般點燃了黑暗,于是有了聲音,還有光。
一片熾熱的紅色。
是光穿過了布滿毛細血管的眼皮。
“老師!她、她要睜開眼了!”
“別急,接到指令之前她絕對不會睜眼。”
意識逐漸復蘇,心臟開始跳動,血液在血管中涌流。
“老師,她的心率在上升。”
“這是正常的,很快就會降到均值,注意觀測其他數(shù)值。”
“好的,老師。”
咚、咚、咚……心臟在胸腔里重重敲擊著,血液仍在流動,四肢仍然存在,可以活動。
“老師,其他的各項指標也是正常的,她!老師!她手指動了!”
“看來是醒過來了,是下指令的時候了,你想對她傳達指令嗎?”
“……老師,這么難得的機會,難道您不想……?”
“只是復述指令而已,又不是我下的指令,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為此高興的。但是對你來說,她應(yīng)該算是不錯的玩具。”
“是……老師!那就由我來復述指令。”
那道年輕一些的聲音發(fā)生了停頓,大約片刻之后才開始傳達指令。
“帝國第二研究所研究員,拉赫特在此宣讀指令:
在帝國第二研究所接受人類情感植入。重復:在帝國第二研究所接受人類情感植入。收到指令請睜眼,重復:收到指令請睜眼!”
“年輕人太激動了,其實不用說的這么格式化,只要確保她聽到的關(guān)鍵詞沒有錯誤就行了。”
緩緩睜開雙眼,白色的燈光對于常處于黑暗的眼睛有些許的刺激。
視線從下而上,看到了熟悉的已經(jīng)打開的懸浮器皿、金屬制地面、制式白色服裝和并不熟悉的一老一少兩位研究員。
判定,服裝正規(guī);判定,胸牌真實。
“你、你好!”年輕的金發(fā)研究員以剛剛傳達指令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上前一步,并伸出了蒼白細長的手。
“你好。”伸手與他握了一下便收回。
手部溫度較低,有一定的肌肉,但主要集中于手掌,且有薄繭,皮膚偏白……是典型研究人員的手。
判定,強度C-。
“還學習了人類的禮儀么,”旁邊年長一些的白發(fā)研究員似乎有了些興趣,“可以透露具體掌握的程度嗎?”
“這屬于帝國第二級機密范疇。”
“好,我明白了。”白發(fā)的研究員笑了笑不再追問。
旁邊的黑發(fā)年輕研究員把手上的文件夾合起拿在手中:“我們是隸屬于高級人工智能管理部門的,似乎是因為你與人工智能在某種程度上高度相似,上級部門要求這次由我們來輔助你植入人類情感。
這位是德蘭格教授,我是拉赫特,這段時間你的一切問題由我們負責。
我注意到你的代號是PXCC637,你有名字嗎?人類名字。”
“我沒有固定的稱呼,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就可以了。”
兩位研究人員對視了一眼,拉赫特似乎想說些什么卻有些躊躇,德蘭格向他點點頭,于是拉赫特看了過來:“那,我們就叫你尋,可以嗎?”
“可以,我曾使用這個名字。”點頭表示確認。
兩名人類與一名類人生物走在純白的走廊中,他們剛剛從喚醒“她”的專屬孵化室出來,將要去往另一個模板區(qū)域。
“實驗室總是這樣,一直是白色的墻壁,太刺眼了,我們的性質(zhì)又不是老古董,我早就建議把這墻換成其他顏色,但這都多少年了還是這樣。”
德蘭格似乎對尋完全沒有什么興趣,只背著手,邁著悠閑的步調(diào)帶路。
拉赫特則拿著文件夾,提著一個白色金屬箱在后面跟著,時不時偷偷看一眼身旁連每一步的步幅、距離與時間都完全一致的尋。
明明是這樣機械式的步伐,由她走出來卻有了不同于那些仿生機器人的韻律美感。
他一邊暗暗驚嘆著,一邊附和著德蘭格:“哈哈哈,如果這次給尋小姐植入感情順利的話,應(yīng)該就有充足的經(jīng)費用于實驗室改造了,老師想把這里換成什么顏色呢?”
“那當然是……”德蘭格似乎已經(jīng)想象到了并不遙遠的未來,得意的瞇著眼睛,話剛要說出口就被尋一聲“趴下!”打斷了。
但他卻不是自己趴下的。
而是被尋半按在了地上,懸在半空還沒有完全低下頭時他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貼著頭皮掠過去。
“發(fā)生什么了?”
在聽到尋的話之后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以一種奇異而滑稽的姿勢趴在地上的拉赫特發(fā)出了疑問。
“有入侵者,啟動警報。”是尋的聲音。
這一句話之后就聽不到尋的聲音了。
拉赫特一邊抱著裝在器械的箱子試圖通過手部阻力把自己向后推,一邊微微抬起頭想看看情況,卻看到了剛剛沒來得及反應(yīng)而被尋按在地上的德蘭格,他本就不算茂盛的頭發(fā)頂部出現(xiàn)了半圓形的空洞,邊緣是一片焦黃與黑點。
沒有燃起來,也就說明接觸的時間非常短暫,直徑大概五公分,黑市上流通的,能造成這樣痕跡和大小的武器,應(yīng)該有基座,如果只是簡易的支架那么在特定的距離內(nèi)是安全的。
……只要那家伙沒有同伙。
“老師,你還好嗎?”拉赫特的視線范圍有限,尤其是入侵者可能在的方向幾乎全部被德蘭格擋住了。
“還行,就是頭頂有點痛……應(yīng)該是燙傷了。”雖說差一點就沒了命,但話語間還是帶上了些對自己的調(diào)笑的語氣。
雖說并不合時宜,但是尋在這里他們就還有底氣,有底氣也就有心情做這些事了。
說到底這是一次意料外的襲擊,但是既然已經(jīng)知道防備……
“嗚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坐實了德蘭格的底氣,但接下來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慘叫卻讓德蘭格的面色逐漸發(fā)白的看向前方。
沾染了紅色液體的赤足,黑色發(fā)尾垂在白色的制式長裙上,而本該潔白無瑕的白色長裙卻染上了些許猩紅色斑點。
鐵銹的氣味。
一雙瑩白修長的手從寬松的袖中伸出,正把一團說不清原本是人身體上什么部位的東西拉扯著揉到一起,而這雙手的主人——長了一張古典美人相貌的人形生物卻還是一臉平靜。
是機械式的平靜。
說不清是對她行為的恐懼,又或是激發(fā)了德蘭格本應(yīng)在入職時就已經(jīng)克服了的恐怖谷效應(yīng),他匍匐在地上,恐懼的動彈不得。
“可以起來了,這附近暫時只有這一個入侵者。”
即便是被他們稱作尋的人形生物這樣勸解,德蘭格的四肢卻依舊冰冷癱軟一時無法從地上爬起來。
“老師,你沒事吧?”早在尋說話之后就立刻爬起來的拉赫特擔心問道。
“我……”
就結(jié)果而言,德蘭格并沒有成功克服恐懼,他被拉赫特扶了起來。
入侵者被卷成一團類似于球的形狀放置在走廊的一邊,他還活著,畫滿油彩的臉因為痛苦已經(jīng)扭曲了。
白色走廊源頭的機械門因為這個入侵者的武器已經(jīng)灼燒變形損毀,而另一邊他入侵時使用的機械門卻是正常狀態(tài)。
尋掃視四周一遍之后站在了入侵者的面前:“你有幾個同伙?”
“嗚……啊……”但回應(yīng)的卻只是壓抑的哀嚎,一串串眼淚在入侵者扭曲的臉龐上滑下來滴在金屬制地板上。
“他……怎么了?”拉赫特有些不敢上前。
“只是把他固定成了這個姿勢而已,這個姿勢不可能逃跑。但C級體質(zhì)的耐痛度有些低。”尋沒有回頭看拉赫特。
雖然還沒有使用拷問手段,但這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卻已經(jīng)到了常人拷問的后期狀態(tài),大概是體質(zhì)特殊,或者提前服用了什么藥物。
這里是第二研究所,單憑C級體質(zhì)潛入完全屬于天方夜譚,既然在事實意義上發(fā)生了,那就說明有反常的地方。
“你們,跟著我轉(zhuǎn)移位置。”尋示意拉赫特和德蘭格把入侵者帶上,于是兩人試著把人抬起來,但拉赫特卻還是堅持拎著之前他帶著的箱子。
注意到尋的視線,拉赫特無奈苦笑:“這是研究所的設(shè)備,以我們目前的經(jīng)費不能復刻出第二種設(shè)備,這套是因為你來了我們才特意拿出來的。”
判定,帝國財產(chǎn)。
“我明白了。”尋點頭表示確定。
于是,啟程。
氛圍因為尋前進時不斷掃向四周的警惕視線而逐漸緊繃起來。
拉赫特和德蘭格都盡力壓低呼吸聲,唯一由人口發(fā)出而非極輕腳步聲的,也只有被尋反剪了四肢揉成一團的入侵者偶爾的痛苦呼聲。
入侵者的生命正在迅速衰竭,德蘭格看著入侵者額頭不停流下的汗水,不僅是尋造成的傷勢與痛苦,他的身體現(xiàn)在正急需水分與鹽分補給:“尋,你要帶我們?nèi)ツ睦铮俊?p> “安全區(qū)域,你們要在那里分析他身體里的藥物成分。”
“但是他馬上就要死……”德蘭格試圖再表達些什么卻被尋打斷了。
“即便他死了,也要檢測殘留的藥物成分。”
“就不能優(yōu)先救他嗎!他也是生命啊?”德蘭格不可思議的看著尋。
“他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了死罪。”尋語氣淡漠。
“擅闖研究所我記得并不是那么重的罪,帝國的'絞肉機'小姐。”德蘭格面色鐵青,幾乎不假思索的說出了之前他在上流社會中聽到的對這個類人生物的蔑稱。
機械式的平靜,非人的淡漠,明明有著與人類相差無幾的身體構(gòu)造,有著一切的生命特征,卻如同機械一般。
德蘭格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傾吐著因?qū)ぎa(chǎn)生的不適。

何怯言
是2020年寫的開頭幾章,但是那個時候完全沒有寫完一個故事的能力……現(xiàn)在捉蟲改了一些小錯,下定決心一定要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