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雪被巨犬丟到了萬妖城的大門口，或許是這里不再寒冷，那皮毛也被收走。
“巡城妖督獅緋宵在哪？”
巨犬化作的白衣青年在尋雪身后道，聲音不大不小，卻有隱隱回音從面前的城墻反回來。
尋雪回頭瞥了一眼白衣青年，視線又移開，環顧四周。
是座恢弘建筑，中間一座主闕，瑩白玉石高墻延伸數千米，視野盡頭兩端端坐兩尊略低一些的副闕。
仰頭看只能看見似乎要直入天際的烏黑漆柱與瑩白檐瓦，微風拂過，烏金鈴幽幽作響。
片刻后，這建筑里走出一位滿身甲胄的女子。
“巡城妖督獅緋宵見過城主！”她半跪行禮。
寒陽頷首：“她是尋雪，煩你給她安排一活計，暫時先留在萬妖城中，不可怠慢。”
“是！”甲胄女子起身，尋雪才又仔細去看她。
只有頭顱沒有戴冠冕保護住，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露在空氣里，連手上都穿戴了有絨毛的護甲，是個有些英武氣質，面容艷麗的女人。
獅緋宵也同樣打量著尋雪：“餓了嗎？”
“餓？”尋雪有些迷茫，獅緋宵并非她的攻略對象，也并非實驗室的研究員。
以前那些實際上和她沒有利益關系的那些人，大多僅僅是旁觀而已。
沒有人這樣主動和尋雪說過話。
“你上一頓飯是什么時候吃的?”
獅緋宵又看了看尋雪，太瘦弱，剛剛城主身上還帶血，大概又是在哪里和其他魔族惡妖打起來，救了個孤女。
“不記得了。”尋雪答，確實不知道，她總是在沉睡。
聽了尋雪這話，甲胄女子皺起眉。
這孩子不知饑飽，瘦弱的仿佛輕輕一撞就能被撞飛，小臉瘦白，餓的血色都沒有了。
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好好吃飯了，那些惡妖和魔族都是不會養孩子的，一天天就知道干仗。
孩子都給餓傻了！
獅緋宵搖搖頭，壓下對不負責任的大妖的怒意重重拍了拍少女的肩：“跟著我就不怕餓肚子了！”
尋雪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動手，但是沒有動手的理由，就放松了手臂。
和獅緋宵動手并不在任務之列。
于是放任了獅緋宵，只像之前被寒陽帶著那樣放任，看了看之前察覺到的那些視線有可能的來處。
獅緋霄見尋雪的注意力被四周的建筑吸走了注意力，松開尋雪。
手臂一展，自豪道：“帥吧？萬妖城的大門！仿著我家大門建的！好像叫什么三出闕……”
“我家大門更正宗！小是小了點，好像是有什么講究的，我后宮那個給我蓋大門的時候給我說要蓋到九丈五尺，起一個象征意義。”
“現在過了飯點了，我家里有零食可以給你包一些。剛好你可以瞧瞧我家大門，可比城門漂亮。”
獅緋霄帶尋雪回去的路上基本都是形形色色的妖、酒館食肆地攤，不一而足。
穿著人族服飾的巨鼠抱著酒壇吱吱叫著，它面前的桌上端坐一只皮毛雪白的貓，正坦然的舔著皮毛。
頭長牛角的中年女人叫賣肉湯、還有長著蝶翼的少年編制繩絡。
獅緋宵則只是偶爾看看四處張望的尋雪，指明尋雪看到的物件是什么東西，順便說了些這些妖化形與否，妖力水平高低。
講清楚了許多尋雪之前有些模糊的概念。
尋雪思及自己，覺得自己真實身份也可能是什么妖。
還沒有到目的地，正在大街上走著，就有一對素衣男女迎面走來，把尋雪從獅緋宵旁邊擠開。
“緋霄！這個人是誰啊？”
“姐姐，咱們府里是又要添新人了嗎？唉……真不知道姐姐這樣善良心軟，日后府里還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緋霄，今日柳先生夸我功課做的好，你能早些回來看看我的功課么？”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的抱著施尹的手臂好一頓講。
尋雪在旁邊看著，只覺得自己與這些人像是隔了一層屏障。
但不重要。
獅緋霄并不是尋雪的任務之一，她只是在完成寒陽的計劃，因為打他一頓并不起效，所以尋雪想先順著寒陽的意。
“看她這呆呆的癡兒模樣，多半是個剛開靈智的草木妖精，皮膚嬌嫩，骨頭輕脆，姐姐是打算領回府去安排到后宮還是把她帶去軍營安排差事？”
聽到獅緋宵那邊的男女提及自己，尋雪回看過去。
迎上那對男女遲來的一番打量。
獅緋宵神色不曾改變，但剛剛對著獅緋宵熱情洋溢的男女神色里隱隱有些輕蔑與敵視。
“兔、鱗，這是城主救回的小姑娘，叫尋雪。還不知饑飽，我打算帶她去府上吃點飯填肚子……”
獅緋宵被那對男女夾在中間，眉目含笑，似乎并未發現那對男女間的暗流涌動：
“她似乎挺喜歡萬妖城大門，雖然挺大但是黑白配色不好看，阿柳把大門做的很漂亮。正好給她帶些吃食，免得她因為疏于照顧又餓肚子，自己還不知道。”
與那對男女解釋完，獅緋宵又問尋雪：“你怎么想？”
“我還能再見到寒陽嗎？什么時候可以見到他？”尋雪只問了最關心的事。
獅緋宵與那對男女相視一笑，轉向尋雪神情又認真起來：“城主天會到城中各處巡視，但這是城主的事，具體我就不知道了。”
“到時我們可以提前告知你。”那對男女神色輕松起來，嘻嘻笑著又過來圍著尋雪。
獅緋宵府門也確實規整，高九丈五尺，主闕副闕不像城門一般高的直插天際。
地面、墻面與城墻一樣是青石鋪地白玉碼墻，除此之外宮闕卻換成了微暗的朱紅，房檐掛著的也都是金色銅鈴。
有綠衣人在墻下拱門候著，待獅緋宵帶著尋雪走近就立刻迎上來：“緋霄！今日放值這樣早？”
“這是尋雪，我帶她回來吃飯。”獅緋宵對著那迎上來的綠衣男子指了指尋雪：“阿柳，備些零食給她吧，這孩子不知饑飽，餓著就不好了。”
綠衣男子遙遙望來，只看一眼又托著施尹的手臂請入府中。
兔鱗二妖則一邊一個，帶著尋雪跟著進去。
比起請，倒更像是押。
尋雪察覺到獅緋霄背對他們時，他們原有的敵意與輕松后的笑意都消隱了，只專心做“帶著她”這件事。
結合之前他們的對話，這綠衣男子或許就是教他們功課的柳先生。
進了三出闕的拱門，又跟著穿過幾道雕花小門，前面的獅緋宵率先踏進了金磚鋪地的宮殿，坐在彩玉雕的獅頭椅上。
柳先生坐在她身旁略低的座位，尋雪則被兔帶著坐到大殿一側。
落座后不消片刻，就有數十人形的妖陸陸續續進來，一一到獅緋宵面前打招呼。
但與先前的四妖近乎沒有破綻的人形不同，這些妖多少還有些部分不是人類會有的、外露的獸耳、翎羽、長尾、獸蹄、毛爪比比皆是。
尋雪看著坐在首位的獅緋宵雖然一一和這些妖也打了招呼，卻打著呵欠，但要轉頭說什么卻又被一旁的柳先生拉了拉手。
于是獅緋宵又耐下心繼續和這些化形并不完美的妖說話，說完話，獅緋霄被迫的晾了尋雪這么一會兒，不肯再被牽著鼻子走，眼神就落在了尋雪身上。
大殿內所有妖都跟著獅緋宵一齊看了過來。
“尋雪，這里就是我的府邸了，這些是我后宮。”獅緋宵只揣著手打著呵欠道。
大殿內眾妖俯首行禮：“尋雪大妖。”
尋雪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和實驗室被許多研究員注視的感受和這一刻似乎有些不同，又似乎是一樣的。
一旁柳先生笑笑抬手：“好了，都自己找地方坐下。”
于是眾妖收回視線，又嘰嘰喳喳的各自說起話來，席地而坐。
獅緋霄神情認真了些，伸手按住柳先生手臂：
“阿柳，這孩子餓了該吃飯了，等會兒吃完飯再給她包些零食吧。還得給她安排個事，留在府上做些雜事怎么樣？”
柳先生聞言撫了撫他碧綠廣袖，尋雪能隱隱看見袖子上枝條柳葉的暗紋，這面容秀氣背脊挺直的男人眉目嘴角都是笑意。
“緋霄，這孩子——”柳先生雙眼可垂下，似乎只是在看獅緋霄的手，忽然換了措辭：“這是哪里撿來的野孩子，看著拙笨，怕是在府里做不了什么。
看著倒像是未經教化自修成形的，萬妖城嘈雜，長居怕是會壞她修行，不如放歸，讓她繼續自修方能成就大能。”
【宿主，這柳先生似乎是想把你趕出萬妖城，這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