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奇隨著史進回到少華山邊上的史家村。史家村三四百戶人家都姓史,史進父親史太公正是村中里正。
史家莊院寬闊,周圍砌著土墻,邊上種了幾百株大柳樹,周邊田園盡是史太公經營,一望無際,少說也幾百畝,這時間還有不少佃戶在田間勞作。
史太公聽小廝說大郎請了客人,趕出來見禮,六十出頭的小老頭,精神挺好,“我這兒子不愛讀書,就喜舞槍弄棒,去年氣死老母親,我也不再管他,請了師傅教他,前幾日還請刺青匠人在身上紋了青龍,村里人口順,就喚他九紋龍。只盼莊客教他學好?!?p> “太公放心,我雖行走江湖,也素知仁義為本。此行正是前往荊南城尋找故人,了卻授業恩師遺愿?!?p> “哦?哥哥故人是叫的何名號?我在縣上也有些熟人,興許能幫忙打聽打聽。”史進剛從院中取來棍棒,湊過來問了一句,躍躍歡喜,大有一同前去的興奮勁。
“我尋找之人乃我恩師早年收的徒弟,算是我的師兄,名叫李杰。不過此地到荊南山高路遠,尋人如大海撈針,也不知何日能找到。”
史進叫了幾聲可惜,走出廳門,拋了根齊肩短棒給江奇,“哥哥武藝過人,晚飯未熟,我們走上幾趟。前兩年我開手師傅李忠教了套厲害棍法,正好熟絡熟絡,盼能贏真好漢?!?p> 說著話,史進舞起梢棒,使得風車似轉。他中午在酒肆看江奇打碟去刀的手段,早起挑戰之心。
江奇苦笑望向史太公,太公道,“客人使一棒何妨,若是打斷手腳,也是他自作自受?!?p> “快來,快來,怕你不是好漢?!笔愤M十分招搖。
江奇看他舞得漂亮,卻不實用,純江湖把式。剛使個旗鼓。史進就按捺不住,掄著棒趕來。
江奇回身一走,突然憑空劈將下來,史進趕緊用棒格擋。
可江奇力不用盡,梢棒往后一縮,再一送,本可中他胸膛,卻收手往邊上挑,將史進棍棒挑飛。
史進不想拜得如此快,整個人側翻出去,當即又站起,緊接著躬身作禮,“哥哥……還請收我為徒?!?p> 收徒是不可能收徒的。
史進練武天賦是不錯,跟著王進小半年磨煉下來就成才,江奇自忖沒王進教徒的本事,畢竟王進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再說江奇大計正待施展,搏出名頭,不可能長時間陪史進喂招練武。
再說史進拜過打虎將李忠,江奇現在收了他,不教導他又過意不去,但江湖把式要調整過來,頗費時間,這件事還是得交給王進。
這方水滸世界,江奇準備收攏幾個水滸好漢在身邊,壯大勢力才是最重要的。目前還是政和年間,江南方臘、河北田虎和淮西王慶未成氣候,梁山水泊自不必說,估計王倫還在柴進處磨搓,未上梁山,他還有時間。
以江奇的才學,別說混北宋官場,就是科舉考個秀才都不得,不如論稱分金銀、異樣穿綢錦,成甕的吃酒,大塊吃肉,等搶了梁山水泊再來計較。
“好,兄弟別再相送,史家莊都看不到了,太公又要念叨。”三天后,江奇笑著拍打史進肩頭,催他趕緊回程,“為兄此去不過尋找故人,日后必能再敘情分?!?p> “哥哥,東京城當真有高人來收我為徒,傳我真好漢的本事?”
“那是自然。”江奇騎著菜馬,慢慢前行。
前幾日還是騾子拉車。架不住史太公熱情,送了一頭還算健壯的菜馬,雖不如役馬,但在史家莊也是上等好馬了。宋朝失了河套,少良馬,胯下這匹馬跑不快、性子也溫順,但對剛學會騎馬的江奇來說正好使。
史太公還送了一包金銀,也有百多兩。錢是人的膽,江奇原本在亡兵身上就搜出二百多兩碎銀,加上史家莊所得,算小有資財,再不濟,沿途向狗大戶借些花頭便是。
史進再送了十幾里路,不舍地揮揮手,望著江奇高大的背影,喃喃自語,“哥哥,早日再見?!?p> 他回程時不住摸著江奇不小心遺落在房間的幾張元書紙,頻頻回望號稱“仁義無雙”的江奇。
某月某日,于遼國殺帶隊打草谷的完顏康,一人挑落二十余軍士,幸得無傷,救得漢人七十二。
某月某日,暗殺西夏黨項貴族,暗中救得漢人三十六。只恨朝廷無能,不能肅清外患。悲乎,百姓。
某月某日,一劍刺死萬里獨行田伯光,此賊采花二十九,十惡不赦,該殺。
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千里追蹤梅花盜,雖中暗器,仍空手格斃此獠。
個人之力有限,而百姓之苦無窮,嗚呼,唯有路見不平拔刀起,換得眼前一片凈,只盼有一幫兄弟聚義,除暴安良,共襄盛舉。
…………
“江奇,江別鶴,哥哥真乃當世奇人,無愧‘仁義無雙’的名號。我既結交哥哥,自當將他名號傳播出去。”史進粗通文字,讀了幾遍,不由握緊梢棒,熱血沸騰,“男兒當如江別鶴,千里踐諾笑奈何?!?p> 不兩日,就到了京兆府地界。京兆府在唐時正是長安、萬年兩縣地域,宋時為陜西永興軍路治所,高大的城墻聳立在宋國西側。再過去就是秦鳳路,宋朝邊界,與西夏、遼國接壤。
江奇畢竟化了軍士容貌,淡定地在城門口驗過魚袋,順利入城,尋了個好酒家住下。想著是否一直往東,進東京城看看世間繁華,然后再往山東地界,徑直殺向梁山。
“不能冒險,荊南城還是得走一趟?!彪S即否定了自己的心思。師傅不時念著李杰,李杰定也是能人,若是能尋到相聚,未來也能成為強大助力。
再說,他“仁義無雙”的名號畢竟還未宣揚出去,還要繼續往南,先把師傅的遺愿完成再說,沿途想辦法搏名聲,名聲是強大的生產力。
當然,結交好漢最關鍵在真心實意,這次荊南之行能否找到師兄不重要,在荊湖北路走一圈,將千里尋兄的故事演完便是。若是先上了梁山,經營山寨,也不知何日才能出山游歷。
到荊南城之后,順著長江南下,到建康府折路北上,憑自己武藝和心思手段,定能闖出一番名堂。
想那宋公明功夫不算高,可手腕過人、殺伐果斷,又精通人情世故,混得“及時雨”“呼保義”的響亮名號,在江湖中人人稱贊,名號關鍵時刻還能救命。
“客官,酒菜備齊?!钡晷《笄诘厮瓦M雅間,江奇問了些時新消息,隨手丟出一角銀子賜他。
“謝客官,今兒小店來了對東京城的說書父女,給客官調上一曲?”
江奇點頭。一會便看到店小二引進來的父女二人,老父五十風霜,女兒才十六七歲,模樣中上,手里各拿著拍板。
“短曲長曲,各來一段品品。”江奇品著飯菜,放下話。宋代已開始壓榨菜籽油,鐵鍋也流行開,炒菜的味道逐漸變好,飯菜不難入口。
他們只當江奇是公干路過是軍官,不敢怠慢,盡心唱曲。江奇聽了一會,就打斷二人,一臉不耐。
“官爺息怒,小老頭姓金,這是小女金翠蓮,我們是東京城的說書人,上個月出來會親戚,本要回去與老伴相聚,無奈路遇剪徑的賊人,失了錢財,才流落到此。剛才若是惡了官爺,還請恕罪則個?!?p> 噢!他鄉遇故知,竟是金翠蓮父女兩,難怪女孩長得有點像年輕的謝大腳。小種經略座下提轄官魯達就是因為他們的遭遇,三拳打死鎮關西鄭屠,進寺院當了和尚,法號智深。
江奇再瞄了一眼,金翠蓮略施粉黛,并無十分顏色,勝在年輕,還帶著嬌嫩。他心中笑笑,“可會說書?”
“會講《三國志》,在東京也受歡迎,不知大官人點的哪一出?”
“從小聽到大的話本,好生無趣。金老漢,我且問你,可會講江湖趣聞?好漢故事?”
“這,不曾講過,酒家中可不曾見過這般話本。”
江奇冷了一會,微微皺眉,“曲兒唱得不好,多半是思鄉的緣故。二位想回東京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