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悅兒被嚇得身上一抖,又是一陣陣的手腳發麻,牙齒打顫,活像一只掉進了狼窩里的羊羔!
方律師實在看不懂她的各種膠著,忍不住勸說,“方小姐,你又不吃虧!倒底有什么好矯情!你現在主動一點,大家好事好了,還能和和氣氣!真要輪到我們動手,那事情可就難堪了!”
安悅兒看看他,猜測著他說的“動手”應該就是要剝落她的指甲吧?!她知道逃是逃不掉了,可留下來是不是就入了囚籠?
她甚至聽見四周已經有鐵柵欄慢慢落下的聲音,她仿佛看見她的翅膀被剪掉,腳踝被拴上鐵鏈,然后關進狹窄的籠子里,再蒙上一塊黑布……
“安悅兒!”顧明浩又喊了一聲,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喚她全名,充滿了不勝其煩的忿怒!
安悅兒慘白著一張臉,木然地一步一頓,又慢慢蹭回到顧明浩身邊。
顧明浩早已耗盡所有耐心,只等她稍一靠近,伸手便鉗住了她的手臂,一把將她帶入懷里,擁她坐在自己膝上,不等她呼叫,先出言恐嚇,“再讓我聽見你亂喊亂叫,我就拔光你牙齒!”
安悅兒吞了口吐沫,徹底安靜了。
顧明浩用雙臂圈困住她的身子,將一只簽字筆塞進她的手里,沉聲問道,“安小姐姓安,平安的安?悅兒,喜悅的悅?”
是的!平安與喜悅!
一個極好的姓氏,再加上一個極好的名字!
安悅兒并不知道是誰給她取的名字,但這個名字里絕對飽含著那個人對她最深切的祝福——愿她一生都能平安喜悅!
只可惜,這份祝福在顧明浩握著她冰冷的手指,向那份她全然不知不解又不甘不愿的合約上寫下“安悅兒”三個字時,就中途瓦解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風平浪靜的平安,也失去了生命里原有的那份淡淡喜悅。
她原本是個看見藍天都覺得欣喜,看見白云也會微笑的女生,可如今,她就像折了翼的小鳥,眼里只有淚水,只能擁著自己的斷翅,哀悼消失了的自由!
籠子終于在頭頂罩下來了,她無力反抗,甚至不懂這一切為什么會發生,她能做的只有默然流淚,等眼淚都流盡了,就只能枯坐發呆,等發呆也倦乏了,她又陷入一場渾渾噩噩的夢。
在夢里也有一只狹窄的鐵箱,她被困在里面,無邊無際的孤獨,可似乎又有那么一點安全感。
鐵箱前面的玻璃窗外站著一個背影,陪著她一起眺望天邊的晚霞。
那晚霞好紅啊,紅得就像一片熊熊燃燒的烈火,燎烤著山頭。
然后烈火又慢慢燒盡,變成一片烏黑的殘灰,與窗外的背影恰好融在一處。
背影似乎要走了,她朝著鋪滿殘灰的山頭邁出了腳步,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
背影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帶著決絕,一種將鐵箱和鐵箱里的人徹底拋棄的決絕,走向遠方。
安悅兒隱隱約約知道背影是誰,又似乎不敢確認背影就是她想到的那個人,她看著背影離開,好像并不十分害怕,反之,似乎得到了某種自由,她倒是覺得那個背影好可憐、好孤獨啊!
她試著張了張嘴巴,終于喊出了生命里的第一句話——媽媽!別走!媽媽!抱我!
后來,她在鐵箱子里睡著了,又或許她是假裝睡著了,因為她天真地以為,只要睡醒一覺,媽媽就會重新回來!
然后恍恍惚惚里,她既看見了天窗外滿天的星光,又看見媽媽帶著她最愛吃的冰淇淋站在路邊,倒底哪一個是真的,她也不知道!
后來,又有許多年,安悅兒都會反復做同樣的夢——滿天的星光,吹拂過頭頂的夜風,車窗外偶然閃現的粉色冰淇淋,還有公路上呼嘯而去的汽車……只是再沒有出現過媽媽的背影。
再后來,她就變成了“被媽媽丟棄在汽車里的小孩”——所有人都這么說。
可是她完全不懂,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又為什么會發生。這個世界總是帶給他太多困惑。
就像眼下的境況,她已經被困在這間屋子里很久很久了,至于有多久,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她更加不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么,世界對她而言又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淵。
房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先是把手里的餐盒放在餐桌上,又移步到了床前,向著床上昏睡的安悅兒輕輕喚了兩聲。
安悅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的是那個請她吃過甜點、又撥過別人指甲的好心紳士!
現在,她已經沒有力氣表達恐慌了,她只是乏力地看他一眼,又緩緩垂下了眼睫。
“安小姐,我買了地道的家鄉白粥,還有蝦仁水晶包,你起來吃一點?”陳寬站在床前勸說。
安悅兒不響,仍舊渾渾噩噩地昏睡著。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一滴水也沒有喝過,一粒飯也沒有吃過,她就只是這樣躺著,時而睜著眼睛發呆,時而又冒出兩句夢囈。
陳寬沒有想到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生竟會有這般倔強!她是心念決絕非要把自己餓死在這從天而降的錦衣玉食里!不遂她心意的事情,她是一點都不肯屈就!
關于這一點,顧明浩大約也沒有想到。
這些天,顧明浩根本無暇回到酒店。
自從那天強迫安悅兒簽了合約之后,他就忙他的商務活動去了。畢竟之前造成的經濟損失也好、名譽損失也罷,總是須要做出一些補救的!不然他在顧家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大約是前一晚幾個小時的睡眠真的給了他滿血復活的能量,這些天,他馬不停蹄輾轉在各種會議、談判、酒宴之間。
加上又有幾家著名酒莊邀他參加年度品酒會,各樣美酒香檳、紙醉金迷,又有鶯歌燕舞、紅裙綠影,他自是縱了性情、耽擱應酬,根本顧及不了酒店里的事。
實際上,酒店里本來也沒什么值得他記掛的事!
至于那個用五千美金鎖定的小女生,他既不是貪圖她的身子,更不是戀著她的品味,那只不過是他順手買給自己的一件……算是安眠寢具吧!就像一只枕頭,一條毛毯,只是在他累的時候,抱過來就可以酣睡一場的床上用品!
所以他怎么樣也不會想到,自己在外逍遙快活的這些天,安悅兒在他的床上已經奄奄一息了。